魔術師與算命仙

王夢熊

新中國成立前，某市有一家全市聞名的命館。據說，凡進過這命館的人，無不嘆服這位算命先生的高明。因為他不但命算得準，而且只要你報上生辰八字，他立即就能從抽屜中取出已批好的命書給你，真像神仙一樣。所以，大家把他當神仙來敬奉，叫他算命仙。

卻說在這命館的隔壁，是一家旅社，這一天，來了一位名叫徐一性的魔術師。當他聽到這傳聞后，出于好奇，決定親自去試一下。

這一天清早，魔術師走到命館門前，只見門口掛著一塊“鬼谷秘傳，善識福禍”白竹布黑字的招牌，很是平常。等命館一開門，他就走了進去。這是一間約二十平方米的房間，正面的墻上掛著一幅算命祖師——鬼谷子的畫像，兩旁貼著“袖內乾坤大”“壺中日月長”的對聯，下設一張香案，一縷煙霧從香爐中裊裊升起。左邊挨墻是一張三屜一柜的書桌，桌上擺著毛筆、石硯和“山”字形筆架，旁邊還有一套茶具，顯得井然有序。桌前太師椅子上坐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頭，頭戴瓜皮小帽，身穿長衫，山羊胡子微微向上翹起，指甲養得很長，搖著白紙折扇，他就是“算命仙”。右邊挨墻則是一排椅子，這是給顧客們坐的。

算命仙一見進來的是位高雅而又帶有江湖氣質的顧客，不敢怠慢，連忙起身讓茶遞煙，請他在書桌旁坐下。魔術師說明來意，并報出自己的姓名、生辰八字。算命仙掐掐指頭，口中念念有詞，大聲說道：“徐一性先生，生于丙寅年、丙子月、乙丑日、戊辰時，此乃為八字四柱（八字四柱：星命術士以人出生的年、月、日、時為四柱，配合干支，合為八字）;今年滿三十八上三十九歲，貴造（貴造：八字）干凈，根基穩固。山人有柬帖一封，斷明一生中的榮辱禍福，請先生自詳。”說完，拉開第三格抽屜，取出一封用紅紙寫好的批書，遞給魔術師。

魔術師打開批書一看，只見紙上寫道：“徐一性先生貴造敬批……丙寅屬火，戊辰屬木，乙丑屬金;木能生火，火能生金，金為萬物之能，一生衣祿不缺;金性堅硬，火性熾烈，為人性格剛強;木逢春而榮，遇夏而盛，中年應是時運亨通……只是月上丙子，丙子屬水，水為漂流之物，四海為家，一生衣祿應奔走于江湖之上，在家為死水，水生自金，出外自有朋友相幫，貴人扶持;年月同丙，水火相克，幼年有流離之苦……只是命中缺土，無土不聚財，一生錢財得到不少，總是財來財去……”魔術師看完，謝過算命仙，付了命金，走了出來。

回到旅社，魔術師仔細琢磨了算命仙似是而非、玄之又玄的批書，覺得與自己的身份、職業倒也相符。使人奇怪的是：自己報過八字，并未見他動手寫，批書就已完成，就算他是事先寫好，但怎么知道當天有哪些人要來呢？難道世界上真有未卜先知的神仙嗎？照說算命先生是江湖術士，術士就是靠詐騙的權術之士，我自己就以魔術表演糊口，難道他的算命術也和我玩魔術一樣——說破不值半文錢？哎，真是個謎！幾天來，魔術師想得頭昏腦漲，還是得不到正確的答案。于是他下了決心，一定要攻破這個謎。

從此，魔術師每天瞅空主動去和算命仙接近，想通過交朋友，在交談中探聽其中的秘密，但幾天下來，還是沒有得到任何蛛絲馬跡。這天，他邀算命仙去南街著名飯館吃飯，算命仙盛情難卻，答應了。

兩人走出門，魔術師掏出香煙盒，見是空的，便和算命仙一同走進煙鋪，買了一包小炮臺。然后他從長衫的口袋內，摸出一只繡有花紋的精致皮包，打開一看，皮包內的錢，不多不少，付完煙款，沒有剩下一分小票。買好煙后，魔術師又叫來兩輛人力車，吩咐一直拉到飯館。

算命仙坐上車子，心想：他請我吃飯，口袋內已無分文，還要坐車，今天這樁事，看他如何收場。不多一會兒，來到了飯館，魔術師又掏出買煙時的那只皮包，打開一看，不多不少，剛好夠付車錢，皮包內又空空如也。算命仙在一旁驚得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進了飯館，魔術師叫堂倌拿來菜單，請算命仙點酒、點菜。算命仙犯愁了，起先也許是我看走了眼，可這下，他確實是沒錢了。如果酒菜買好的，吃完他沒有錢付，那還不是我倒霉，唉！想到這里，他瞅瞅菜單，選了幾樣便宜菜和一斤普通酒。

魔術師一看，笑著說：“先生真會替我治家啊，盡吃些差東西，是怕我付不起款？”說完，拿起菜單，點了幾樣山珍海味、臘鹵等下酒名菜和一瓶紹興陳酒。

算命仙見魔術師這樣大手大腳，心里不禁七上八下。誰知吃完喊堂倌來一算賬，雖然用去較大的一筆數目，但魔術師若無其事地從長衫內又摸出那只皮包，打開向桌上一抖，也不點數，全部往堂倌面前一推。堂倌一數，不多不少，恰好是這頓酒飯的數目。算命仙看了，不禁瞠目結舌，發不出聲。

回到家里，算命仙百思不解：難道他就是傳說中會“隱錢”的術士？這只神秘皮包，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貝？如果我能學會這門法術，真是一生享受不盡了。

算命仙決定拜他為師，便來到旅社，找到魔術師，說明了來意。想不到魔術師一口答應，但提出要算命仙傳授算命秘訣作為交換條件。算命仙想：只要我學會他那一套“隱錢”術，今后吃穿不愁，比我算命騙人要逍遙自在得多。想到這里，就說道：“我那一套可全是假的，說穿了不值一錢。我和一個同行事先根據性別、年齡、身份、職業、特征、處境等各種不同的心理反應，通過邏輯推理，加上觀察生活所積累的經驗，分門別類寫好各式各樣的可左可右、模棱兩可的批書。這個同行平時就坐在用薄板隔開的隔壁屋里。在放書桌的地方，板壁開一條縫，正好與第三格抽屜相通，抽屜后面也留一條縫，當顧客向我報生辰八字時，他就按照來人所說的，選出相近的批書，填上來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從隔壁投入抽屜中。所以我只要一拉開抽屜，便可得心應手地拿出顧客所需要的八字批書來……”

魔術師一聽，哈哈大笑說：“你能批別人的生死禍福，卻算不出我這個神機妙算。”說完，他解開長衫的紐襻，只見他腰系一根帶子，帶子上掛著一模一樣的幾只皮包，他拍拍皮包說：“這就是我的隱錢法術，我事先把請客打算花錢的各種價格打聽好，按順序逐項把錢裝在這些皮包中，所以每次拿出的錢都不多不少。這不過是舞臺上極其簡單的戲法，卻把你這個欺世盜名的鬼把戲揭穿了。哈哈！我勸你今后還是做一個忠厚老實的人吧！”

從此，這個紅極一時的算命仙，就銷聲匿跡了。

選自《一盤玉棋3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