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老友游玩 途中出事故， 能否少賠償？

侗芷

交警：白色商務車的司機在沒有信號燈的路口轉彎時，沒有避讓直行車輛，負事故主要責任

2021年4月28日，江蘇省啟東市的一條公路上發生了一起車禍：一輛白色商務車自北向南左拐彎時，與自西向東正常行駛的一輛白色SUV轎車發生劇烈碰撞。左拐彎的商務車被撞得橫向移動了六七米，車身凹陷，SUV轎車引擎蓋被撞得變了形。

黃國強是白色商務車的司機，楊彬是直行SUV轎車的司機。黃國強那天帶著妻子及幾個好友從上海到啟東一家農莊游玩，眼看快到地方了，當時準備轉彎進入慢車道，不想被直行過來的SUV轎車撞了。

楊彬說，當時他在車道上正常行駛，完全沒料到前面有車轉彎，當他看到的時候，剎車已經來不及了。楊彬車里就他一個人，沒有受傷。黃國強車里坐了7個人，全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幾個人當場就被撞暈了。不過，那幾個短暫昏迷的老人很快蘇醒過來，最嚴重的是坐在第三排座位上的兩位老人，一個是老徐，另一個是老沈，巨大的撞擊力讓兩人當場陷入深度昏迷。黃國強退休前是醫生，他上前查看，起初兩個人還有生命體征，但情況很快惡化。急救車趕到后，迅速把兩位老人送到醫院，可惜兩人傷勢過重，經搶救無效死亡。

交警調查后認定，黃國強在沒有信號燈的路口轉彎時，沒有避讓直行車輛，負事故主要責任，直行車輛駕駛員楊彬負次要責任。

事故處理結果出來的時候，黃國強車上的幾個傷者對黃國強都心生怨氣，尤其是湯玉燕，她是車禍中去世的老徐的前妻，事發前與老徐又共同生活了，本想復婚共度晚年的，沒想到老徐就因這次車禍離世了。車禍中，湯玉燕手臂也受了傷。

不過讓朋友們欣慰的是，事故出來后的第二天，黃國強就借了30萬元錢，給兩名死者各15萬元作為喪葬費。

為了下一步的賠償，黃國強賣掉名下唯一的房子。他的積極態度讓死者家屬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所以當他因為交通肇事面臨刑事處罰的時候，傷者以及死者家屬都先后出具了交通事故刑事諒解書，讓他得以免除刑事處罰。

責任方：自己搭載好友的行為屬于法律上的“好意同乘”，應適當減免自己的賠償責任

事故發生后，黃國強積極賠償受害者，起初還是很和諧的。然而，隨著一件事情的發生，和諧的局面被打破了。

據湯玉燕說，起因就是老徐下葬后，黃國強突然說要把之前給他們的15萬元錢收回來。不過，黃國強解釋，他并不是要收回這筆錢，而是把那15萬元都折算在全部的民事賠償中。他這一做法引起湯玉燕以及死者家屬的強烈不滿，他們覺得黃國強是在欺騙他們簽下諒解書后，又變臉要錢，這種行為不可接受。

對于湯玉燕等人的指責，黃國強表示很委屈，他覺得喪葬費是他前期墊付的，折算在民事賠償里面合情合理，跟刑事諒解無關。最后雙方爭執不下，民事賠償更是談不攏。于是，老徐的兒子向黃國強、楊彬以及車輛投保的保險公司發起索賠訴訟，要求三被告賠償受害者人民幣84.79萬元。

2021年10月10日，上海市崇明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面對80多萬元的賠償款，作為事故的主責方，黃國強要承擔70%的賠償責任，也就是說，在扣除次責方以及保險公司賠償責任之后，他還要負近50萬元的賠償責任。

法庭上，面對原告提出的賠償要求，黃國強當場表態，他不會推卸責任，但提出兩點要求：第一，前期墊付的喪葬費等費用，要算在總賠償款里面;第二，也是本案最具爭議的一點，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他認為自己當天搭載好友的行為屬于法律上的“好意同乘”，應適當減輕自己的賠償責任，也就是說，應該依法少賠點。

所謂“好意同乘”，也就是搭順風車的行為。針對由此引發的事故，《民法典》有專門立法：非營運機動車發生交通事故造成無償搭乘人員損害，屬于該機動車一方的責任，應當減輕其賠償責任，但是機動車使用人有故意或重大過失的除外。

黃國強認為，那天他們從上海去江蘇啟東游玩，出行車輛是他免費提供的，對于乘車的老朋友也沒要油錢，就連過路費都是他自己付的。在他看來，他的行為符合《民法典》中的“好意同乘”，應受到法律保護。

當黃國強提出這一要求時，湯玉燕很氣憤。在她看來，黃國強的目的無非就是想少賠些錢，生搬硬套法律條文。她承認，當天用車的確是黃國強提出來的，但算不上“好意同乘”。原告代理人指出，黃國強說車費都是他出的，其實不然，湯玉燕等好友用他的車，也會在用餐時免他的飯錢。事發當天，去啟東游玩的一共有12人，黃國強車上7人，還有一位朋友開了一輛5座的汽車，大家都是朋友，事先并沒有談到費用的事情。

據湯玉燕講，他們并沒有打算讓黃國強一個人出油錢和過路費，準備事后共同分攤，只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就沒有實際實施。在他們看來，黃國強的行為算不上“好意同乘”。

法院：被告行為構成“好意同乘”，且事故發生時被告已經盡到普通駕駛員通常應盡的注意義務，不屬于重大過失，故應當酌情減少賠償責任

黃國強的行為到底算不算“好意同乘”？《民法典》對此是如何界定的？這件事對大家以后乘車出行又會有什么影響和改變呢？慎重起見，主審法官咨詢了上海財經大學法學院教授葉名怡。

葉教授認為，《民法典》對“好意同乘”的規定有兩個要件：第一是非營運車輛，第二是無償搭乘，符合這兩個條件，就能構成“好意同乘”。本案中黃國強的車輛屬于非營運車輛，搭乘黃國強車的人沒有付費行為，屬于無償搭乘。黃國強的行為符合這兩個條件，算得上“好意同乘”。

對于法律專家的意見，原告一方無法接受，他們都認定是互相請客，本打算事后分攤的。但葉教授認為，就算他們分攤了油費、過路費，事情的性質還是不會有所改變。受害方湯女士只是說付一點油費，其實也是無償的。判斷有償無償，關鍵看它構不構成一種對價，比如提供包車包人的服務，假如正常市場價一天800元，那“好意同乘”者只是分攤了一點油費，分到每個人頭上可能只有50到100元，那么也屬于“好意同乘”，只不過這種“好意同乘”不是完全無償的，會影響到具體的責任、減免幅度，但不能否定是“好意同乘”。

對于法律專家的意見，湯玉燕還是不能理解，當初黃國強是主動邀約他們的，并不是他們主動提出搭乘他車輛的。那天在飯桌上，黃國強是發起者，也是組織者。針對這個問題，葉教授解釋，法律上并沒有區分是搭乘人主動攔車，還是機動車駕駛人主動邀請，它沒有區分這兩種情形，并給予不同處理。因此，只要它符合前面所說的兩個要件，就構成“好意同乘”。因此，本案中，盡管黃國強主動向受害者發出邀請，但仍屬于“好意同乘”。

隨后，原告方又提出，就算黃國強的行為屬于“好意同乘”，也不能因此減輕他的賠償責任。原告代理人指出：根據《民法典》所規定的“好意同乘”的要件，機動車使用人應當有謹慎義務，如果存在故意或有重大過失的，不能減輕他的賠償責任。本案中，黃國強交通事故責任認定為主要責任人，根據《民法典》1217條的規定，不能減輕他的責任。

原告方還提出，在這場交通事故中，黃國強存在重大過錯，因此不能減輕其賠償責任。不過，對于原告代理人的意見，法院卻不這么看。法院認為，黃國強是有駕駛資格的，同時他駕駛的車輛年檢也是合格的，沒有酒駕等不得駕駛車輛的情況，而且事故發生時，他也不存在超載超速、不按交通信號燈通行等違章的情形，主觀上已經盡到了普通駕駛員通常應盡的注意義務。因此法院認為，他屬于一般過失，并非重大過失。

2021年10月10日，崇明區人民法院對這起案件做出一審判決：被告黃國強賠償原告死亡賠償金、喪葬費、代理費52萬余元，因“好意同乘”酌減5萬元。被告黃國強事發后墊付的治療費和喪葬費15萬元抵扣賠償款，實際應支付原告32萬元。第二被告楊彬賠償原告代理費3000元，被告保險公司賠償原告醫療費、精神損害撫慰金、死亡賠償金、喪葬費等共計20余萬元。

編后

《民法典》對“好意同乘”單獨立法，是因為這種行為的確有利于社會，不僅可以有效節約資源，一定程度上還能緩解交通擁堵，鼓勵形成友善的人際關系。但還是要提醒司機朋友，開車時應謹慎一些，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份責任。

【編輯：劉波】

為了節省費用，大家有時會選擇拼車，或搭乘別人的車，法律上對此有個專有名稱，叫“好意同乘”。不過，“好意同乘”有時也會發生意外，處理起來還挺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