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時期長江流域的水戰與造船

何志標

(武漢船舶職業技術學院 船舶與海洋工程學院,湖北 武漢 430050)

在中國歷史上,魏晉南北朝的歷程近400年,期間只有西晉是短暫的大一統時期,其余是多國并存、戰亂頻仍、更替較快的時代。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國社會陷入了長達3個多世紀的南北分裂的局面。其中,長江流域戰爭不斷,古代著名的舟師大戰大部分就發生在這個時期。頻繁的長江水戰對社會經濟造成了破壞,但卻刺激了造船業的發展和造船技術水平的提高。

一、魏晉南北朝時期長江流域發生的主要水戰

(一)赤壁之戰

漢末建安十三年(208年),漢水流域與長江中游部分地區被荊州牧劉表控制?！度龂尽ぶ荑鳌酚杏涊d:劉表在江陵“治水軍,蒙沖斗艦,乃以千數”。是年七月,曹操親率16萬大軍南征劉表,占據了江陵,奪得了劉表的所有軍備和8萬水軍,隨后合師24萬,順江東下,矛頭直指孫權。這時,在當陽被曹操擊敗的劉備直奔漢津(沙洋的古稱,因設有漢津官渡故名),與關羽水師會合后退屯夏口(漢水入江之口,在今湖北武漢市漢陽區)。在緊急關頭,經諸葛亮與魯肅等人的努力,劉備爭取到了主戰派周瑜,說服孫權,實現孫、劉聯盟,合水陸軍兵5萬,溯江西上抗曹。是年十月,赤壁之戰展開,孫劉聯軍在赤壁(今湖北赤壁市,長江南岸)用火攻大敗曹軍。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在長江流域進行的大規模水戰。

(二)王浚樓船滅吳

司馬昭在魏國當權以后,作出先除蜀后滅吳的戰略決策。鄧艾破蜀后提出乘勝伐吳的建議:“留隴右兵二萬人、蜀兵二萬人,煮鹽興冶,為軍農要用,并作舟船,豫為順流之事。”①西晉·陳壽:《三國志·鄧艾傳》。司馬昭采納了這個建議,計劃三年以后順流滅吳。魏咸熙二年(265年),司馬昭死,司馬炎逼魏元帝曹奐禪位,改國號為晉。西晉泰始八年(272年),襄陽太守羊祜向司馬炎提議建立一支強有力的水軍艦隊以便打破長江天險,并推薦王浚為益州刺史,令其去四川做滅吳的戰備工作。

王浚受命到成都后開始大造船艦,訓練水師?！稌x書》有記載:“武帝謀伐吳,詔浚修舟艦?？Ｄ俗鞔蟠B舫。方百二十步,受二千余人,以木為城,起樓櫓,開四出門。其上皆得馳馬往來。又畫鹢首怪獸于船首,以懼江神。舟楫之盛,自古未有?！雹偬啤し啃g等:《晉書》卷四十二《王浚傳》。

西晉咸寧五年(279年),東吳天紀三年十二月,晉武帝調發20萬大軍,分六路伐吳。西晉太康元年(280年)正月,王浚樓船順流直下,至建平郡時用特制的一批大型木筏開道,以火炬熔化鐵鎖等方式突破了太守吾彥在夔門附近險要處設置的鐵鎖、鐵鏈橫斷攔江防線。是年二月,王浚船隊攻克了西陵(今湖北宜昌市),接著夏口、武昌(今湖北鄂州市)相繼失守。是年三月,王浚的8萬樓船舟師沿江到達建業的石頭城(今江蘇南京市)下。孫皓無可奈何,只得出降。

唐人劉禹錫以此為創作底本,在《西塞山懷古》一詩中,對王浚的歷史功績予以熱情的贊頌:“王浚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睋稌x陽秋》記載,吳亡后,“浚收其圖籍,領州四,郡四十三,縣三百一十三,戶五十二萬三千,吏三萬二千,兵二十三萬,男女口二百三十萬,米谷二百八十七萬斛,舟船五千余艘,后宮五千余人?！雹跂|晉·孫盛:《晉陽秋》。此后中國有了51年的短暫統一。

(三)孫恩、盧循威逼建康的舟戰

西晉永嘉年間(307—313年),司馬氏諸王爭權,中國再次被推入大分裂、大動亂的深淵。317年,瑯玡王司馬睿在建康建立了東晉政權。偏安于江南的東晉統治者對民眾殘酷剝削,逼得廣大民眾紛紛加入孫恩、盧循等人領導的農民起義軍。

東晉隆安四年(400年),孫恩大造戰艦,率領起義軍先后轉戰于上虞、會稽、臨海(今浙江臨海市)、廣陵、余姚、烏程(今浙江湖州市)各地。第二年,起義軍與朝廷之間的水上戰爭進入了高潮。是年五月,孫恩的龐大艦隊出其不意地攻擊滬瀆壘(故址在今上海市青浦區青龍鎮)并溯江西上。史籍有載:“恩浮海入江至京口,銳卒十萬,舟船千余艘,自丹徒至于建康?！雹厶啤ぴS嵩:《建康實錄》卷十一《宋上》。其“樓船高大”④清·陳作霖:《金陵通紀》卷二下。,使東晉王朝震駭萬分。在離石頭城僅40里的關鍵時刻,因“樓船高大值風不得進”⑤南朝梁·沈約:《宋書》卷一 《武帝紀上》。,孫恩艦隊只得泊于白石(今江蘇南京市附近江面)。不久孫恩艦隊向北攻占了廣陵,由此向海上返航。晉將劉裕則率艦隊順流直下,泛海直追,大敗孫恩。晉安帝元興元年(402年)三月,桓玄消滅了司馬道子的勢力,執掌朝政,孫恩乘勢再度來攻,但在進攻臨?？r被太守辛昺擊敗而投海自殺。

在孫恩殉難以后,“余眾數千人復推恩妹夫盧循為主”⑥北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卷一百一十二。。晉義熙六年(410年),起義軍船艦分兩路攻入長江,順流東下,向京師建康進發,把水上戰爭推向了第二個高潮。是年二月,盧循統帥樓船1 000多艘、大軍10萬,沿湘江破浪直下,一路攻克了巴陵(今湖南岳陽市)、江陵等地。徐道覆則率軍自始興經大庾嶺到達南康(今江西贛州市南康區),并建造了一批戰艦,順贛水攻破了廬陵(今江西吉安市)、豫章(今江西南昌市)各地,入長江與盧循水軍連旗而下。起義軍的船艦,“舳艫千里,舟艦皆重樓,起四層,高十二丈”,還有9艘巨型的“八槽艦”⑦南朝梁·沈約:《宋書》卷一 《武帝紀上》。張帆直下,朝廷驚恐不已。盧循、徐道覆的艦隊,勢不可擋地逼到了江寧(今江蘇南京市江寧區)。后來,起義軍舟師在新亭江面的蔡洲一帶被劉裕擊敗。晉義熙七年(411年),盧循戰敗投水而死,起義失敗。

孫恩、盧循等人所領導的水上舟戰前后持續了11年之久。起義軍的龐大艦隊轉戰于長江中下游以南的廣大地區,活動于長江中下游干線和湘、贛水上。

(四)南北對峙中連綿不斷的舟師鏖戰

以舟師為主要武裝力量的農民起義失敗后,長江流域并未平靜,其后東晉及南北朝統治者之間所發動的舟艦攻伐更為頻繁。

自東晉元興元年(402年)桓玄起兵反晉至陳禎明三年(589年)陳后主在建康被俘的187年間,在南北朝之間及南朝各代更替之際,長江干支流共發生過大小規模的水上舟戰達100多次。其中發生在建康、潯陽、江夏、江陵、巴郡等地江面上的大規模水戰也連綿不斷。史籍記載的一些較大水戰詳見表1。

表1 兩晉南北朝時期長江舟師水戰表[1]164-165

續表

水戰對江中大量舟船造成直接破壞。如梁大寶二年(551年),王僧辯駐舟師于巴陵,為了防止侯景的進攻,在江陵附近的江中“并沉公私船于水,分命眾軍乘城固守”①唐·李延壽:《南史》卷六十三《列傳》第五十三。。許多民船被強制沉江。第二年,王僧辯、陳霸先的舟師連敗侯景,逼近建康。侯景負隅頑抗,便命石頭津津主張賓將秦淮河中所有的艤艫、海艟等各種商民舟舶裝石沉入河底,以堵塞航道。宋元徽二年(474年),桂陽王劉休范在潯陽(今江西九江市)起兵反宋,大批舟艦順江直下,在新亭江被蕭道成舟師擊敗,船艦全部被焚。梁紹泰元年(555年),北齊兵渡江南犯,陳霸先水師夜襲敵人,將其戰艦、運船燒毀一盡②北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卷一百六十四《梁紀》二十。。

二、魏晉南北朝時期造船業的發展特點

在從大動亂到局部統一、短暫的統一至南北分裂的發展過程中,社會經濟受到戰亂的嚴重干擾。但頻繁的戰爭,特別是激烈的水上爭奪的需要推動著長江流域的造船業與造船技術較前朝有了長足的發展,并具有鮮明的時代特點。

晉人孫楚道:“自頃國家整修器械,興造舟楫,簡習水戰,樓船萬艘,千里相望,刳木以來,舟車之用未有如今之殷盛者也?！雹厶啤し啃g等:《晉書》卷五十六《孫楚傳附孫綽傳》。

赤壁之戰后,曹魏不忘滅吳,多次在淮河兩岸集匠造船。孫吳深知虎狼在北,他們以船立國,憑舟固疆,專設典船都尉管理舟船的建造。西晉有國,王浚樓船功不可沒。東晉桓溫力主北伐并建議遷都北歸,而以孫綽為首的反對派則以“田宅不可復售,舟車不可復得”為理由,力主安于江南③。他們視舟船與良田大廈同等重要,將其作為賴以生存的根基。

這一時期,長江流域的造船業主要具有如下兩個方面的特點。

(一)軍用艦船大量建造

水上戰爭與造船業緊密相連,大量戰艦在官方造船管理機構的督促下,源源不斷地下水投入使用。據史籍記載,魏晉南北朝時期航行在大江上下的軍、民船艦的數量常常以千艘計算,其中占用舟船最多的是各割據政權的水師。

三國時期,吳國擁有戰艦和軍用運輸船舶近1萬艘。吳亡時尚存“舟船五千余艘”。東晉以后,在長江上出動千艘以上戰艦的軍事行動也很常見。如南朝謝晦反宋,檀道濟率舟軍3萬、戰船1 000多艘上溯江陵討伐。450年冬天,為防止北魏南渡,劉宋在建康上下游江面布船,“沿江六七百里戰船相接”①唐·許嵩:《建康實錄》卷二十。。梁武帝時,王僧辯、陳霸先率水軍討伐侯景,在長江湓口戰爭中調集了戰艦2 000多艘。侯景則列航江上“舳艫數百里”。陳、隋的長江舟戰中,楊素率戰船“數千艘順流東下”。

魏晉南北朝時期長江流域千艘以上戰船大規模行動事例(見表2)記載了戰艦的數量,這樣的史料在此之前較為罕見。從表2的數據可以窺見這一時期長江造船業潛力之大。

表2 魏晉南北朝時期長江流域千艘以上戰船大規模行動事例表[1]183-184

(二)快速、大規模、集中、突擊性的造船活動較多

快速、大規模、集中、突擊性的造船活動較多,這主要是由于軍事行動的緊迫所致。這種突擊性的造船經常在臨戰之前進行,或為了征戰事先有計劃地大規模建造。例如,272年,王浚在成都僅用一年時間就建造出能裝載2 000水軍的巨型樓船40艘,還建造了大量的中小型戰艦①清·陳作霖:《金陵通紀》卷一。;孫恩在起義以后,僅用兩年時間,就造出高大的樓船“千余艘”;410年初,徐道覆所率起義軍僅用約一個月時間就造成一批戰艦[2]。

水上戰爭常使大量船只迅速造成損毀,如要及時為舟師補給戰艦,就必須快速地建造新船。沉船阻塞河道以防御敵艦,戰敗船艦被燒,以及在戰爭環境中常因不能正常維修戰船報廢等情況,往往都會造成舟船的重大損失。因船艦損毀迅速,戰船常常供不應求。如西晉永興二年(305年),陳敏反晉,朱伺倉促造艦迎敵,在夏口戰敗。江夏太守陶侃在緊急之中,只好湊集一批運輸船只作為戰艦出陣迎敵。這說明,戰爭對艦船的需要是十分急迫的。

三、魏晉南北朝時期造船技術的提高與發明創造

魏晉南北朝時期長江流域的造船業不僅在速度和規模上獲得了突出的發展,而且在造船技術水平上也較之秦漢時期獲得了顯著的提高,這個時期建造了許多新型和大型的船艦。在晉代還出現了中國造船史上的兩項重大發明創造。

(一)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新型船與名船

在長江水系的河流湖泊中出現了許多新型舟船。如孫權曾乘坐過的“長安”巨艦和“飛云”大船②清·錢儀吉:《三國會要》卷十七。、諸葛恪制造過的“鴨頭船”,還有“紫宮船”“升進舟”“曜陽舟”“飛龍舟”“射獵舟”“鳴鶴舟”“指南舟”“云母舟”“無極舟”“華泉舟”“常安舟”以及錢塘江上的“樟林桁大船”等③明·董斯張:《廣博物志》卷之四十引《吳志》、引晉《宮閣記·異苑》等。,各式各樣的新型船不勝枚舉。

經歷三國赤壁水戰的斗艦久負盛名,對它的記述首先見于《三國志·吳書·周瑜傳》。孫權的部屬說荊州“劉表治水軍,蒙沖斗艦,乃以千數”④西晉·陳壽:《三國志·吳書·周瑜傳》。。雄踞江東已歷三世的孫權,其水軍斗艦之規模當不亞于劉表,甚或過之。據《三國志》卷六十記載:孫權的將軍賀齊,“性奢綺,尤好軍事,兵甲器械極為精好,所乘船雕刻丹鏤,青蓋絳襜,干櫓戈矛,葩瓜文畫,弓弩矢箭,咸取上材,蒙沖斗艦之屬,望之若山”⑤西晉·陳壽:《三國志·吳書·賀齊傳》。。

船史專家對赤壁之戰的斗艦進行了復原研究,其主要尺度是:總長37.4米,水線長32.7米,船寬9.0米,船深3.0米,吃水1.8～2.0米,戰棚高2.3米,舵樓高2.5米,指揮臺高2.5米。復原的斗艦模型見圖1[3]。

圖1 三國斗艦復原模型(澳門海事博物館藏)

東晉與江南宋、齊、梁、陳四朝擁有若干名船,如朱雀大航、太白船、平乘舫、蒼鷹船、蒼兕船、飛燕船、飛舮巨艦、沒突艦、水門大艦、平虜艦、金翅艦等,其中有戰艦也有大型座船[4]85-87。

南朝梁魚復(今重慶市奉節縣)人徐世譜制造的“拍艦”是裝備有新型殺傷器械、攻擊力很強的戰艦。對這種戰艦上安裝的特制“拍竿”有如下描述:“其制如大桅,上置巨石,下作轆轤。繩貫其巔……每迎戰,敵船迫逼,則發拍竿擊之,當者立碎?！雹廾鳌だ畋P、周鑒、韓霖:《金湯借箸十二籌》。徐世譜的這一創造是在551年王僧辯率舟師討侯景的水上爭奪戰中完成的。叛軍水師逼近江陵時,“……世譜乃別造樓船、拍艦、火舫、水車以益軍勢”①唐·李延壽:《南史》卷六十七《徐世譜傳》?！镀鹁幼ⅰ肥侵袊糯弁跹孕袖?義熙是晉安帝的年號,凡十四年,自405年至418年。,很快便擊敗了叛軍水師?！芭呐灐睂笫赖挠绊懽畲?成為陳代以后的主要戰艦。

“火舫”,或叫“火船”,是用作火攻的船只?！段浣浛傄丰尅盎鸫睘?“凡水戰用弊船或木筏,以蒭薪從上風順流發火,焚敵人樓船戰艦?！雹诒彼巍ぴ?、丁度:《武經總要》后集卷十四《水戰》。梁討侯景時陸法和用過“火舫”③北宋·李昉:《太平廣記》卷八十六《異人類·陸法和》。。

南朝梁叛亂的首領侯景后來據石頭城負隅頑抗,命侯子鑒役工匠造鸼戰艦千艘出戰。鸼,船名,是一種船體狹長,兩舷各用棹80支的進攻型戰船。由于體狹、阻力較小、槳棹眾多,推進力量很大,進退較快,所以它“鼓棹進退,去來趣襲,捷過風電”④隋·姚思廉:《梁書》卷四十五《王僧辯傳》。。

(二)建造出了應用相當普遍的大船和舫船

長江沿岸的造船工匠建造了許多比秦漢時期更大的船舶。東吳造出的巨舟,樓高“上下五層”,能載水軍將士3 000多人⑤北宋·李昉、李穆、徐鉉:《太平御覽》卷七百七十引《武昌記》。。西晉戰艦船長“方百二十步”。東晉時“湘州七郡,大艑之所出,皆受萬斛”⑥北宋·李昉、李穆、徐鉉:《太平御覽》卷七百七十《舟部三》。。大艑是一種大型運輸船舶,以船形又扁又淺而得名。南朝時長江干支流中出現了可裝載糧食二萬斛的超大型運輸船舶。

當時舫船在軍、民航運中的應用相當普遍,幾乎成了運輸船舶的主角。西晉造“大船連舫”,桓玄“常漾輕舸于舫側”。南朝宋元嘉二十八年(451年),在北魏攻盱眙戰斗中,水軍以“方舫為桁”⑦南朝梁·沈約:《宋書》卷七十四《臧質傳》;唐·李延壽:《南史》卷十八《臧壽傳附臧質傳》。,有文獻記載梁朝時“江湘委輸,方船連舳”⑧隋·姚思廉:《梁書》卷五《元帝》。,說明長江與湘水中的雙體船往來如梭?！锻ǖ洹愤€記載當時漕糧運輸常用“二船為一舫,一船勝二千斛”。

雙體船因為航行平穩,皇家貴族等喜歡將之大加修飾用于乘坐游幸,故成為畫舫,又稱繒彩船?！瓣戇d破曹休,當還西陵,公卿并為祖道,上賜御舡一舫,繒彩舟也。”⑨北宋·李昉、李穆、徐鉉:《太平御覽》卷七百七十《舟部三》。晉代著名畫家顧愷之的畫作《洛神賦圖》就描繪了洛神乘坐雙體畫舫嬉游的生動場面,見圖2。

圖2 《洛神賦圖》所表現的晉代雙體畫舫

雙體船還可拆開使用。據《晉書·顧榮傳》記載:西晉末年,顧榮被朝廷任命為侍中,從蘇州啟程赴洛陽就職。剛到徐州就遇到戰亂,顧榮棄車后乘坐舫船打算回歸故里。行至下邳(今江蘇徐州市睢寧縣西北),時局益亂。顧榮“遂解舫為單舸”,乘坐單只船加緊趕路[4]85-87。

舫還可以由兩條以上的單體船并聯而成。南朝建造最大的舫要算陳代孫玚的“大舫”。《南史》有記載:“孫玚,字德璉,吳郡吳人也……及出鎮郢州,乃合十余船為大舫,于中立亭池。植荷芰,每良辰美景,賓僚并集,泛長江而置酒,一時之勝嘗焉?！薄?0唐·李延壽:《南史·孫玚傳》。

(三)晉代盧循創建具有水密艙壁的八槽艦

晉代跟隨孫恩起兵的盧循建造了八槽艦。《藝文類聚》引《義熙起居注》○1唐·李延壽:《南史》卷六十七《徐世譜傳》。《起居注》是中國古代帝王言行錄,義熙是晉安帝的年號,凡十四年,自405年至418年。曰:“盧循新造八槽艦九枚,起四層,高十余丈。”①唐·歐陽詢:《藝文類聚》第七十一《舟車部》?！端螘の涞奂o》在記述劉裕鎮壓盧循水軍時曾說盧循“別有八槽艦九枚,起四層,高十二丈”②南朝梁·沈約:《宋書·武帝紀》。。盧循所造的八槽艦被認為是用水密壁將艦體分隔成八個艙的艦船。水密艙壁是中國古代造船技術的一項重大發明創造[5]。經船史專家復原研究,八槽艦的主要尺度是:總長29.4米,水線長24.0米,型寬5.6米,型深2.5米,吃水1.8米[6]。八槽艦被設計成尖底、首尾起翹的船型,其模型見圖3。

圖3 盧循建造的八槽艦復原模型[7]

(四)晉代首次出現了車輪舟

晉義熙十三年(417年),劉裕的部將王鎮惡由黃河乘車輪舟“溯渭(水)而進,艦外不見有行船人。北土素無舟楫,莫不驚以為神”③唐·李延壽:《南史·王鎮惡傳》。。《資治通鑒》有載:“鎮惡溯渭而上,乘蒙沖小艦,行船者皆在艦內。秦人見艦進而無行船者,皆驚以為神?！雹鼙彼巍に抉R光:《資治通鑒》卷一百一十八。王鎮惡所乘小艦,既不張帆也不劃槳,藏在艦內的行船者當是腳踏車輪使船逆水急進,這是世界上首次出現車輪舟的生動記載。

南北朝時期也有制造和使用車輪船的記錄?！赌鲜贰酚涊d祖沖之“有機思”,曾制造出指南車的銅機、欹器等多種器械;南齊建武中(495—498年)“又造千里船,于新亭江試之,日行百余里”⑤唐·李延壽:《南史》卷七十二《祖沖之傳》。。這里所說的“千里船”就是當時在長江流域出現的一種嶄新船舶車輪舟。南朝梁的水軍將領徐世譜所造“水車”即車輪戰艦。

車輪舟利用腳踏轉軸驅動輪槳的半機械化推進方式,是古代船舶人力推進技術的最高水平[8],也是中國古代造船技術的一項重大發明。

(五)風帆的結構、裝置與操作技術的發展

三國之后,長江舟船上風帆的結構、裝置與操作運用較秦漢時期都有一定程度的發展。吳國的丹陽太守萬震在《南州異物志》中記載了長江下游的帆船:“外徼人,隨舟大小或作四帆,前后沓載之,有盧頭木葉,如牖形,長丈余,織以為帆。其四帆不正前向,皆使邪移相聚,以取風吹。風后者激而相射,亦并得風力,若急,則隨宜增減之,邪張相取風氣,而無高危之慮,故行不避迅風激波,所以能疾?！雹耷濉り愡\溶:《麓山精舍叢書》第2集《古海國遺書鈔》。從這則記述中可以看出,當時的風帆在制作用材、帆裝、張帆數量與操作駛風技巧等方面以及在技術上都已趨成熟。當時長江船工的張帆與駛風操作技巧相當嫻熟,已接近升一帆能駛八面風的水平。

魏晉南北朝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時代,該時期長江流域頻繁出現的水戰對造船業及造船技術的發展影響極大。就像對三國斗艦和八槽艦進行復原一樣,對當時出現的一些大船、新型船和名船,我們需要開展更加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