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人的性格

李英

蘭溪人的日子很有味也很有戲，蘭溪人把充盈人間煙火的日子過成一首詩。我一直以為，這和蘭溪人的性格是分不開的。

閑暇之時，三五文友一起調侃金華八婺人的性格，都各有特點。有人說，浦江人像一顆堅硬的黃豆，經過水磨變成豆腐，又經火烤成為豆腐皮，復之堅硬，浦江人終究是條硬漢子。有人說，義烏人像一株挺拔的甘蔗，經歷水火淬煉而為紅糖，日子是先苦后甜節節高。

那么，蘭溪人呢？我以為蘭溪人像流淌不息的蘭江水，既有蘭江的柔美，又有蘭江的靈性。同時，蘭溪人還像蘭花，有蘭花的高潔，有蘭花的清香。

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蘭溪的方言是金華八婺中最柔和的，既富有地方色彩，又細聲慢語，生動傳神，甚至吵架也像唱歌。有人說，讀書要學東陽人，工匠要學永康人，經商要學義烏人，說話要學蘭溪人，意思就是蘭溪人性格好，說起話來都是柔柔的，吳儂軟語，不瘟不火，范兒別具。

歷史上蘭溪有“小上海”之稱，這和蘭江水路通暢有關系。蘭陰山下是婺江、衢江、蘭江匯合之處，寬闊的蘭江，浩浩蕩蕩，碧水翻銀。傳說蘭江之畔，橫山深處，盛開蘭花，有少女巧于紡織，布衣素食，不慕榮利，偏愛幽蘭，人稱蘭花女，后人念其志行高潔，遂改山名為蘭陰，水曰蘭溪。蘭陰山、蘭江水成為蘭溪人的象征和標識，也是蘭溪人性格的生成基因。

正因為處于三江匯合之處，水路交通便利，商業繁榮，素有“三江之會，九省通衢”之譽。蘭江航道由南向北橫貫，江面開闊，最寬處達三百多米。早在南宋時期，蘭溪即為通閩廣之要道，商貿碼頭興盛一時，蓬船停泊，常有數千。兩宋時期便被譽為“天下江南”，民國時期為全國四大實驗縣之一，因了水路優勢，經宋元明清繁盛發展，蘭溪成為錢塘江上游最繁華的商埠，蘭溪碼頭就有36座，南貨山貨，中醫藥材，天南地北，云集蘭溪，商會之眾，成為江南一帶府縣所罕見。蘭陰山靈源和慶侯廟門聯云“日對千帆競發，夜照萬戶明燈”，可謂當時真實寫照。曾幾何時，蘭江航道舟桅林立，千帆待發。蘭江上行可達浙中西部，下行可達梅城、富陽，過杭州三堡進入京杭大運河。由梅城西上新安江，入皖南至屯溪。詩曰：“一灘高一灘，一灘高十丈，三百六十灘，新安在天上。”

蘭溪人喜歡用一個“很”字來表達贊美，“很蘭溪”成為一種言語時尚，其實是一種自信。尤其是說到歷史文化，蘭溪可謂底氣十足，有說不完、道不盡的話題。

蘭溪人有引領時尚的性格。回溯歷史可見，“婺學開宗，浙學托始”的理學高地是蘭溪，海外華人推崇備至的“僑仙”黃大仙出生在蘭溪，中國羅漢畫鼻祖、詩書畫“三絕”貫休是蘭溪人，還有中國戲曲理論鼻祖李漁，“篆刻之父”東皋心越，著名記者曹聚仁，世界十大攝影家之首朗靜山等等，可謂名人薈萃，熠熠生輝。

建于大唐盛世的蘭溪成為一個詩歌的王朝，無數名人在這里留下過膾炙人口的名詩佳篇。唐代詩人戴叔倫的《蘭溪棹歌》寫道：“涼月如眉掛柳灣，越中山色鏡中看，蘭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鯉語來上灘。”這首詩仿擬漁民船歌，寫盡蘭溪山水之美，漁江歡情之濃，宛如一支妙曲，一幅佳畫。

因為蘭溪人的性格，時間在這里慢了下來，讓蘭溪成為一座懂生活的城市，成為一個讓人心安的地方，以有戲有味的方式打開另一種生活。

說蘭溪有戲有味，自然繞不過李漁。這位出生在明末清初的奇人有無數的桂冠，著名文學家、小說家、戲劇家、戲劇理論家、美學家，被譽為“東方莎士比亞”。這位大家還是一位美食家、休閑家，他的《閑情偶寄》把戲劇和生活融為一體，美食、花草、養生、中醫、藥材、家具、古董、器具、烹調、茶道、園林，包羅萬象，可見李漁興趣廣泛，才情橫溢。可貴之處在于李漁不僅懂得生活，更善于發現生活之美，這才是生活之要和真諦。

清順治年間，李漁倡議在伊山頭大路旁修建一座涼亭，在給亭子取名時，捐資人李富貴欲以“富貴”命名，李漁機智應對，取名“且停亭”，還為亭子題了一幅對聯“名乎利乎，道路奔波忙碌碌；來者往者，溪山清靜且停亭。”后來，這副對聯和“且停亭”三個大字就書寫在涼亭的墻上。李漁把它取名為“且停亭”，寓意讓日子停停，生活休閑兩不誤。

一座芥子園讓人古思悠悠，曲中見世，古中見雅，它沿用李漁生前在江寧孝侯臺旁創建之庭園名，遍布亭臺樓閣、小橋魚池，古樸典雅。李漁故里夏李村正在打造的李漁戲劇小鎮，傳播李漁文化，成為鄉村旅游勝地。

李漁無論是在生活還是在藝術等方方面面，都喜歡標新立異，與眾不同，極富創新意識。這也是蘭溪人骨子里所擁有的創新和求變意識。無論是計劃經濟年代，還是改革向縱深發展的今天，蘭溪人都不急不躁，謀求發展。

歷史總是這樣，古時的繁華終會煙消云散，熱鬧終究成為過去。發達的交通已經到高速時代。曾幾何時，蘭江不再呈現昔日的繁華，水上客運航線難覓蹤影。而隨著經濟發展，河流設施的改善，水上航運又有復蘇跡象，蘭溪人善謀求變，又一次將目光投向廣闊的蘭江。

蘭江是上蒼賜給蘭溪最珍貴的資源。“天下江南”將從這里生發、出發，一個水上黃金通道呼之欲出，再現蘭溪山水風光。伴隨著富春江船閘正式通航，航運瓶頸就此打通，蘭溪正迎來水運復興的重大機遇。

蘭溪人的淡定讓人很是羨慕，他們在蘭溪古城尋覓逝去的過往。還有很多原住民今天依然沒有離開忠錫巷、轉虹橋巷、探花巷這些窄窄的弄堂，仿佛還是生活在從前的碼頭。

推開一座民居的油漆雙開門，我看到主人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天井里編織竹編鳥籠。建筑是“三間二廂一天井”的典型平面單元形式，大木作嚴謹而小木作華美，四周屋檐、門窗一律是精美的雕刻，民居內部開敞著，午后的陽光絲絲縷縷地從天井照進室內，整個建筑風格呈現出婺派建筑的特性。今天的蘭溪古城依然隱現著昔日的香艷，每一座古民巷都有自己的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每一條小弄堂都有自己的一部興衰繼絕的歷史。

蘭溪人的性格代表著蘭溪這座城市的性格。蘭江水有時溫順流淌，波瀾不驚，有時急喘奔流，洶涌澎湃。蘭溪日子，有戲有味，閑而不散，忙而不亂，而又淡定從容，堅韌不拔，不事張揚，從不服輸。千百年來，蘭溪人像蘭江水一樣柔情俠骨，風情萬種；蘭溪人像蘭花一樣，淡然如水，芬芳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