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劇理論視域下慢綜藝“人設”的構建與突破
——以央視《你好，生活》為例

寇賀方

“擬劇理論”這一概念的提出，是源于歐文·戈夫曼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該書總結概括了社會中許多的人際關系，以較為簡單形象的方式來闡述個體在人際關系的行為反應，探討個體在日常情境中向他人呈現自己和自己活動的方式，以及個體希望引導和控制他人對自己形成印象的方式［1］。在當下的真人秀尤其注重以“人”為主體的慢綜藝中，嘉賓或者主持人在公眾面前展現人物形象及各種行為反應時，根據觀眾反饋再進一步管理和維護所構建出的“人設”形象，這一行為與擬劇理論剛好契合。

一、擬劇理論視域下“人設”的構建

(一)慢綜藝中的“人設”內涵

“人設”這一概念最早源于日本漫畫或游戲中設定的人物形象特征，是具有某些典型性格及行為的特定人物。人設概念的本體就是人，所以人設適用于所有的社會活動及日常生活中，從虛擬人物到電視劇、電影、綜藝，再到人與人之間的日常交往。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概括為：是在各類社會關系體系中具有的特定社會地位和專屬的個人行為模式［2］。作者想提出的關于“人設”的運用則是基于現實社會關系與虛擬之間的一種。慢綜藝大多都屬于真人秀，既然是真人就會涉及現實的人物關系，但攝影機的在場讓這層人物關系變得些許微妙。換言之，慢綜藝中“人設”更多是符號化產物，是各電視綜藝節目以及觀眾給特定的嘉賓或明星所貼上的標簽，是通過放大和包裝明星的某個特點，試圖給人們制造一種“人設”，即明星本人的假象，以獲得更多觀眾的喜愛和關注度進而提高節目本身的收視率手段。人設的塑造讓慢綜藝有了界定的風格，讓觀眾可以從這些嘉賓身上找到情感的共振。在當下熱播的慢綜藝中《中餐廳》以美食為主題，明星作為經營者體驗餐廳管理，黃曉明是霸道油膩店長、寧靜是耿直爽快財務；《向往的生活》是回歸自然，遠離喧鬧繁華的城市，記錄嘉賓如何在質樸的環境中享受自給自足的田園生活，一家四口的溫馨家庭設定黃磊是睿智的嚴父、何靈是耐心的慈母、張子楓是安靜溫順的鄰家妹妹、彭昱暢是調皮搞笑的哥哥。

(二）粉絲構建：情感反饋與二次創作

慢綜藝中的“人設”根據節目風格以及嘉賓形象各有分工，常見的有“學霸”“吃貨”“國民閨女”“高冷男孩”等，這些人設或多或少地承載著大眾的情感與期待，因為其本身包含稀缺的品質特性是大眾心之所向的。明星自帶的粉絲群對于明星本身已然投入了固有的形象設定，在真人秀慢綜藝中，明星根據觀眾喜愛表現出符合自己“人設”的言行，同時粉絲在接受明星“人設”形象的同時，加入自己個人的情感，繼而進行了二度創作。

如《你好，生活》第三季“泉源”和“稻田”劇集中，節目組邀請了選秀節目出道的流量明星劉雨昕。劉雨昕作為女團出道，給觀眾的印象一直是“假小子”、酷女孩的感覺。在《你好，生活》里，劉雨昕在撒貝寧、尼格買提的帶領下深入田野，體驗耕種，過程中展現出會照顧人、不怕累不怕臟的體貼形象，微博熱搜還有“倪萍老師已經離不開雨昕了”等話題，讓眾多喜歡劉雨昕的女粉覺得她是一個非常有個性同時又體貼細心的“寶藏女孩”。積極正面的形象是公眾人物在推廣自己時最快速有效的方式，明星展現出的某些特質滿足了粉絲的期望設定，明星再根據粉絲給的反饋更加鞏固和完善當前的公眾形象。這樣一個雙向的閉環也是真人秀節目創作的核心。

(三)媒介構建：人設符號化的傳播

從媒介化的角度而言，“人設”作為一種關系媒介，其自身屬性和特質的差異聚攏了特定的節目觀看用戶，同時網絡媒介環境的多向互動特性賦予受眾強烈的參與感，通過傳媒的影響和建構力將人物符號化，能夠加快大眾對符號的認知與參與式文化環境中，兼顧不同群體的文化娛樂需求顯得尤為重要［3］。

網絡人設主要分為個性型、群態型、特征型。微博中的個性型：如王思聰類型的國民老公、劉亦菲型的清純玉女、胡歌型的超級暖男，這些屬于個體(明星、公眾人物)。微信中的群態型“孤僻社恐患者”“綠茶”“死肥宅”“佛系大叔”“宅男”“宅女”，則是具有共通屬性的個體、群體。抖音中特征型分為“達人”“學渣”“學霸”“鳳凰男”“直男癌”“海王”，所指特定意義的個體、群體。在《你好，生活》中，央視主持人張蕾說道：“我是山西省高考藝術類第一名!”尼格買提：“我也是第一呀。”康輝：“誰不是第一!”撒貝寧：“跟一幫還需要考試的人坐一起，真的是……”在這場大型“凡爾賽”現場，撒貝寧幽默搞笑以及凡爾賽式的說話方式被網友戲稱為“凡爾撒”，這其中撒貝寧就屬于個體(明星、公眾人物)中的個性型。在微博話題中立刻有了相當的熱度，因為“凡爾賽”這個詞最早也是由網友用來調侃那些刻意炫耀的人。“人設”作為一種媒介連接了觀眾與嘉賓，作為一種介質更便于向大眾傳播。

二、央視慢綜藝“人設”外的人物塑造

《你好，生活》作為在央視播出的一檔慢綜藝，其定位是新青年生活分享節目，喊出“向生活說你好”的口號。近年來慢綜藝打著讓生活節奏慢下來，尋求真實內心好的口號，卻只是把明星的私生活展現在鏡頭面前滿足觀眾的“窺探欲”。當下的年輕群體厭倦了明星刻意塑造的“人設”以及節目組為博取熱度而過度消費嘉賓，忽略慢綜藝本身的節目內核。《你好，生活》能在不刻意使用流量明星博取熱度，不塑造虛假人設的情況下，得到年輕人的喜愛與認可，恰恰是因為把重點放在嘉賓的體驗上，在體驗中展現嘉賓的自身特色和人格化魅力。

(一)多元化主題：打破單一人物體驗

自2017年《向往的生活》開啟慢綜藝元年，近年來的慢綜藝節目宗旨都是宣稱遠離城市喧囂，尋找世外桃源。《向往的生活》每一季都會選擇在一個小村莊里，如北京密云縣古鎮、浙江省桐廬縣合嶺村、湘西土家苗族自治區，節目情節大致也是圍繞嘉賓在村落的自給自足，耕種、做飯等，固定的場景限制與單一的節目流程，造成慢綜藝過于平淡，嘉賓多維度的展現就受到了限制。即使每一期都會有飛行嘉賓的加入，但換湯不換藥的主題內容讓觀眾產生了審美的疲勞。

《你好，生活》中每一集都會設定主題，不同的主題會有與之相對應的拍攝地點以及環節設定。節目的拍攝地既有三亞的海景風光，又有貴州山區的原始地貌；既有中央戲劇學院的校園生活，又有北京五道口的胡同。在主題設定背景下，央視這幾位主持人在每一集中所展現的人物形象也都會有變化：在“海底”主題里央視主持人化身為珊瑚種植潛水員，體驗中科院珊瑚記錄員的細致工作，其中的央視網紅主持人王冰冰素顏出鏡，與小朋友互動展現可愛純真的一面；在第三季前傳里嘉賓走進大山給山區里的孩子上課，分別擔任語文老師、美術老師和體育老師給孩子們傳輸自己的知識，展現了央視主持人耐心教導孩子，關愛山區孩子教育。在不同的主題設定和節目流程下，主持人可以更加立體多維的展現自己的人格魅力，使人物形象不再單薄與枯燥。如果說《向往的生活》是為了遠離城市的喧囂，尋找一份向往的寧靜，那《你好，生活》就是走進喧囂，感受內心里那份難得的寧靜。

(二)角色外敘述：打破固有形象設定

戈夫曼在角色外的溝通中提到，當一個參與者在互動表達某些信息時，我們希望他能以自己選擇的角色的口吻，公開地表達他對整個互動的評論。但表演者會在角色外互動中傳達大量的信息，并且這種傳達方式并不會讓觀眾意識到表演者傳達了任何與情景定義不相符合的東西［4］。在慢綜藝中嘉賓通常在照著既定的人設展現時，中間會自然地流露出作為本體的行為。這種行為不是刻意的設計與表演，但又不會影響嘉賓的總體人物形象，甚至于這種意外展現可以拉近與觀眾的距離，讓觀眾在心理上與嘉賓有了平等互動的感覺。

《你好，生活》第二季第五集中央視主持人康輝、李梓萌、尼格買提等回到中央戲劇學院，體驗學生時代的生活，在老師評價康輝同學發聲太低沉正式，不符合詩詞的意境、撒貝寧朗讀過于外在時，李梓萌在后臺采訪直言：“覺得自己應該呈現出一個水準，但是面對老師，你覺得老師會挑出你的毛病就特別心虛。”這讓觀眾看到央視著名的主持人在面對老師時也有學生一樣的緊張。他們作為新聞主持工作者的最高水平，但回到小小的課堂卻狀況百出，甚至被老師評價“雜念太多，不夠專注”。當這些暴露在觀眾面前時，并沒有讓大眾去質疑他們的專業水平，反而讓觀眾看到他們可愛緊張的一面。

(三)全媒體傳播：打破傳統審美標準

《你好，生活》在第三季中邀請了央視網紅主持人王冰冰的參與，其“央視主持人+網紅”的雙重身份為主流媒體在移動化、視頻化、社交化的全媒體時代做大做強主流輿論提供了新的思路：在打造全媒體傳播矩陣的基礎上，充分利用“央視網紅主持人”的流量優勢，在滿足網絡用戶對央視主持人個性想象的同時推動主流輿論在網絡空間的壯大［5］。這其中不同于上文所提及的“明星流量”的濫用，王冰冰“網紅主持人”是指將自身的個性、風格融入主持中，在網絡上獲得較高的知名度，并且擁有穩定粉絲群的主流媒體主持人。

王冰冰的出現讓大眾看到在嚴肅莊重的央視體制內部，還有王冰冰這類年輕一代的身影。雖然撒貝寧在央視主持人陣營中也是個性搞笑的存在，但王冰冰在年齡與性格上則是更加靠近了年輕一代的群體。在“海底”一集中王冰冰素顏出鏡種珊瑚直接在微博話題上達到1.6億的閱讀量，王冰冰的快速走紅吸引了大批粉絲，也是央視主持人打破圈層的一次嘗試。從推廣傳播的環節來看，王冰冰的走紅是先從自我形象的反差開始，給觀眾造成強烈的反差萌，再回歸到核心的代表央視門面的形象，從而得以實現“網紅”加“記者”兩個身份的全媒體傳播。呆萌可愛的鄰家妹妹體質，賦予了央視新聞記者職業形象之外的人格化色彩，這并沒有讓王冰冰塑造成與傳統媒體形象天差地別的形象，而是對傳統媒體形象的補充和完善。因此，有網友戲稱“央媽”掌握了收視密碼。從“央視”到“央媽”，王冰冰鮮明的親切可愛的形象賦予了央視更多人性的溫度和年輕化的色彩。

三、《你好，生活》對我國慢綜藝的啟示

(一)前后臺策略一致永不崩塌的“人設”

戈夫曼認為人們不能將前臺行為應用于后臺，也不能將后臺行為應用于前臺，而是應該在不同的場合表現出應用的行為，使其符合標準下社會的規范，即社會的角色行為的規定［5］。也就是說要想持續地維持“人設”，需恪守“前后臺”原則。這里的前后臺一致與上文中提到的角色外溝通是不一樣的。央視主持人打破其嚴肅、正經的形象下其內核是沒有改變的，他們始終代表著央視主持人的最高水平。在或搞笑或溫馨的展現下，康輝、撒貝寧、王冰冰等有著高水平的媒介素養和文化內涵。他們所展現出的后臺形象拉近了與大眾的距離，讓大眾看到他們和我們普通人一樣的情感和感受：在緬懷自己親人時的那種難言和悲傷，在面對愛吃的食物或者欣賞美麗風景的那份安逸與享受。這些后臺行為不會影響到他們前臺央視主持人的形象。所以，不論作為明星也好網紅也紅，最重要的是自己過硬的專業素養以及正確的道德標準。

(二)靈活的印象管理實現多平臺“人格化傳播”

所謂印象管理，是指人們依據不同的情境做出不同的反應，從而給他者帶來良好的印象。在戈夫曼的理論中，印象管理被分為獲得性印象管理和保護性印象管理，這兩部分在維系真人秀里嘉賓“人設”的過程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有時嘉賓過于想要打造“完美人設”而偽裝自己，這種方式遲早是要崩塌的，適當暴露出自己的不足和平凡的一面，會讓觀眾覺得嘉賓形象更加具有人格色彩，從而實現從“人設”到“人格”的傳播。

四、結語

綜藝的精髓在于“情感共鳴”。過度依賴嘉賓制造出來的人設來到達情感的共振是不會長久的，究其根本還是要追求慢綜藝的真正節目內核。本文將擬劇理論分析方法運用于研究慢綜藝中的人物塑造上，拓寬了擬劇理論的研究領域，也通過分析指出，在全媒體、粉絲化的人設構建下，主流媒體要想重獲年輕受眾關注，不但要了解青年文化潮流，用年輕人喜聞樂見的熱點詞匯強化溝通，更重要的是要有真正的人文關懷和情感表達，才能真正被大眾所認可和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