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或者它們

馮書輝

敲打

在月亮里，敲打河流，夢境

淚水飛濺，開著星星的花朵

在太陽里，敲打大地，五谷

汗水飛濺，開著銅質(zhì)的花朵

在淚水和汗水里，敲打骨頭，靈魂

種子和肉體飛濺

開著村莊和墳?zāi)沟幕ǘ?/p>

在鐘里不停地敲打

擰緊的發(fā)條

虬結(jié)成手臂上凸起的脈象

最后在一棵麥穗上

敲打出木魚聲

于莊稼地之外依次排列

父親，爺爺，曾祖父，高祖父……

尺度

拿起的刀子

需要遠(yuǎn)離其鋒

需要攥緊它的把柄

把一年切成四季

把四季切成三百六十五天

把每天切成油鹽柴米

好鋼都用在刀刃上了

日子瑣碎五味雜陳

像鋒芒遇見銳器

像在紙上

拋出比刀子鋒利的詞

始終切不出完整

嗩吶的聲響

用原始的腔調(diào)

吹奏人間的音符

歡快，哀怨

都是命運(yùn)的一種表達(dá)

訴說是一種天賦

也是一種本能。我仿佛看到

那把反復(fù)收割春秋的利刃

削開生活的畫皮

露出最柔軟，最堅(jiān)韌的部分

而它卻總是以無形的方式出現(xiàn)

是不是早就不再與苦樂糾纏

與世俗對峙

撕去隱忍的面紗

還原了本來的面目

淬火

如果大地是天堂的鄰居

那么天空就是地獄的門檻

光陰給巖石鐫刻出的皺紋

大海日夜復(fù)習(xí)

對于河流來說

無所謂此岸和彼岸

對于鳥來說

無所謂低處和高處

瀑布在自己的轟鳴聲中看不見自己

平靜時已來到低處

一只湖水的耳朵

在明凈里傾聽梵音

看透了這些的那個人

在心口持續(xù)挖井

他說要安放那只

井底之蛙

完整性

缺失的部分還在日夜尋找

傷口的契合度

在一場風(fēng)暴中，故鄉(xiāng)的流水

磨平視而不見的骨頭

隱患藏在陽光背面的巔峰之上

渴望完美的光線

在斷壁殘?jiān)凶叨嗄?/p>

時間可以讓它忘記的念想

有時通過光斑的重復(fù)再度引發(fā)出來

你看不到它的偽裝

善意的謊言，有時

在月光朗照的夜晚

突然明悟

匿

一只鳥，把飛翔匿在翅膀里

一棵樹，把根匿在泥土里

一塊煤，把火焰匿在漆黑里

一片雪，把冷匿在骨頭里

一縷風(fēng)，把鋒芒匿在平靜里

一個人，把自己匿在人群里

所有的人都看見了他

卻都不知道他

他像人群的影子

除了黑色

還是黑

太陽

我的宗親，用針把太陽紋在額頭

燃燒信仰與真知

死亡之后，黑色的灰燼

升騰閃爍的星辰

如今，我頂著那顆頭骨

卻再尋訪不到久違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