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高原上的足球娃

人民日報記者 劉峣

6月的一個下午，志丹縣下了場小雨。偌大的球場中，孩子們?nèi)栽诓萜荷媳寂埽瑲g快地踢著腳下的足球。

“這是我們縣的校園足球‘金杯賽’，今年已經(jīng)是第11屆了。”志丹縣足協(xié)主席丁常保舉著相機，捕捉著小球員的精彩表現(xiàn)。前一天，因為人手緊張，他還在比賽中客串裁判。

提起校園足球，“志丹”是一個響亮而又特殊的名字。這個位于陜西延安黃土高原上的小縣城，因足球名揚四方，也因足球改變了很多孩子的命運。而讓志丹與足球聯(lián)系在一起的，正是這位站在球場邊的陜北漢子。

從“游擊隊”到“正規(guī)軍”

踢了8年球，一場都沒贏。丁常保和志丹足球的故事，起源于一個看似瘋狂的想法。

2002年，中國男足首次闖入世界杯決賽圈，身為球迷的丁常保也想為中國足球做點貢獻。于是他拉上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志丹成立了一支足球俱樂部。“當時的想法很簡單，也很理想主義，想做成像皇馬那樣的百年俱樂部。”丁常保說。

球隊建了起來，可殘酷的現(xiàn)實給24歲的丁常保上了一課。“當時整個志丹沒幾個踢足球的，學生加上成人也就60個人。”從零起步的足球隊到延安和外地踢了不少比賽，贏球的滋味一次都沒嘗到。

沒場地、沒教練、沒有好球員，百年俱樂部夢想只能是空想。出師未捷的丁常保利用比賽等機會四處求教，直到足球評論員張路的建議點醒了“夢中人”——成立足球協(xié)會，從青訓和校園做起，踏踏實實搞好足球普及。

2007年，志丹縣足協(xié)掛牌成立。丁常保以足協(xié)主席的身份多方爭取，拿到了在全縣范圍內(nèi)普及校園足球的“通行證”。“為了孩子、為了足球去求人，不丟人。”說到其中艱辛，丁常保卻輕描淡寫。

從第二年起，小學生足球聯(lián)賽便在志丹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一場領(lǐng)先全國的校園足球試驗開始了。2010年，志丹成為全國第一個校園足球活動試點縣；2011年，發(fā)展校園足球被寫入志丹縣政府工作報告……政策與資金的支持，讓足球普及有了源頭活水。用丁常保的話來說，志丹足球終于從“游擊隊”轉(zhuǎn)為了“正規(guī)軍”。

如今，志丹的人工草皮球場從0增加到了30多塊，經(jīng)常參與足球訓練的青少年有6000多人，60多支球隊常年參與各類比賽……“提到志丹，大家就會想到足球。”丁常保說，“足球已經(jīng)是志丹的一張名片了。”

為足球少年開辟天地

從贏不了球到“習慣性”贏球，校園足球的普及讓志丹足球成為延安乃至陜西的一支強隊。

2014年，丁常保和志丹足球迎來了高光時刻。當年3月，習近平總書記在訪德期間看望了在德國訓練的志丹少年足球隊，寄望更多的青少年投身中國足球事業(yè)。2015年，中國足球改革發(fā)展方案正式發(fā)布，校園足球成為足改的重要一環(huán)。“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非常自豪。習主席看望志丹少年足球隊那天，恰巧也是志丹足協(xié)成立11周年的日子。”丁常保說，“11年的汗水沒白流。”

更讓丁常保驕傲的是，8年后的今天，當時通過中國對外友協(xié)“彩虹橋工程”赴德訓練的志丹少年中，大多仍在從事足球工作——有的在職業(yè)球隊踢球或擔任教練，有的以足球特長生的身份考進了大學——足球讓志丹少年多了一條出路，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丁常保希望通過足球改變志丹孩子的生活方式，成為讓青少年受益一生的寶貴財富，進而引領(lǐng)良好的社會風氣。他說，這正是足球文化魅力所在，“我認為足球是一種‘挫折教育’和‘失敗教育’。”丁常保說，“球場上10次過人可能有8次都不成功，但失敗的經(jīng)驗鍛煉了孩子的意志力和抗壓能力，這正是很多獨生子女所缺乏的。”

8年前的赴德少年白金波，如今在青島中能俱樂部擔任梯隊守門員教練。“他剛踢球時，跟家人連話都不講。如果不是足球，可能就成街頭‘小混混’了。”丁常保說，有一次比賽后，白金波主動給媽媽打了半個小時電話，“那頭一掛，孩子的母親就給我打了過來，哭得泣不成聲，這是母子二人第一次說這么多話。”

赴德少年足球隊中的女隊員王毛毛，3年前考進了重慶師范大學。“聽說她現(xiàn)在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丁常保說，“前兩天她還跟我說，放假回家時要帶小隊員訓練，這就是志丹足球的傳承。” 如今，丁常保依然與當年的小球員亦師亦友地“雙向關(guān)懷”著。

無怨無悔的足球人生

從誰都踢不過到誰都踢得過，丁常保說，雖然志丹小學和中學球隊經(jīng)常擊敗對手，但自己對比賽的結(jié)果看得沒那么重了，就算拿了冠軍，“也就記一個禮拜”。

20年如一日地撲在足球事業(yè)上，丁常保已經(jīng)過了一定要靠勝利證明自己的年紀。已至不惑之年的他看來，普及校園足球是一件善事，不求升官發(fā)財。盡管在很多人看來，這樣的選擇難以理解。“有些人覺得我為了足球放棄了更好的個人前途，但我從來不這樣想。”他說，“足球讓我有了自己的人生，為志丹足球做些實在的事情，就算是飛蛾撲火，我也無怨無悔。”

如今，丁常保每天依然為了足球忙得不亦樂乎。校園足球金杯賽期間，他每天7點起床去球場，途中還會接上幾個孩子。“他們家離球場遠，打車的話得10塊錢，我一接這錢不就省下來了嘛。”丁常保說。

像20年前一樣，從編寫競賽手冊到給場地畫線，事無巨細的工作也讓他有些力不從心，但看到孩子們無憂無慮地踢球，丁常保很快樂。“最困難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很多足球少年走上了工作崗位，一起搞足球。有了傳承，志丹足球一定會厚積薄發(fā)。”他說。

在理想主義者丁常保心里，百年俱樂部的火苗還在燃燒。志丹縣足協(xié)的會徽上，清晰地刻印著“100”的字樣。“未來有一天，志丹會有自己的職業(yè)俱樂部，有自己培養(yǎng)出來的球員，有人人討論足球的盛況。”在他的理想中，足球在未來應該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像很多足球事業(yè)發(fā)達國家一樣，“不踢球、不看球就渾身癢癢”。

“如果有更多區(qū)縣像志丹一樣發(fā)展足球，總有一天會出現(xiàn)比我更有能力的人，也會發(fā)掘更多有天賦的球員，咱中國足球肯定有希望，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丁常保篤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