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金

楚橫聲

這天一大早，鍋爐廠廠長楊建新剛走進辦公室，電話鈴響了，他伸手抓起電話：“你好，我是楊建新，你是哪位？”電話那頭沒人說話，楊建新不耐煩了：“你是誰啊？講話。”

電話那頭依然沉默，但是卻傳來幾聲粗重的喘息聲。楊建新心里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他故作鎮定地說：“你好，你是哪位？請說話。”電話那頭一片死寂。楊建新有些心驚肉跳地等著，好半天，電話那頭說話了：“我是王小二，你還記得我嗎？”

楊建新嚇得一哆嗦，差點兒沒有尿了褲子。王小二原是他廠里的工人，八杠子壓不出個悶屁來的老實人，后來鍋爐廠搞分流下崗，柿子總是要挑軟的捏，楊建新找個借口就把王小二列入了下崗名單里。

但他沒想到老實人爆發了。王小二找他理論，楊建新卻義正詞嚴地將王小二趕了出去。可是沒一會兒王小二又返了回來，手里提著一把菜刀，二話不說摟頭就砍。楊建新躲閃不及，被王小二一刀砍在了肩上。

王小二被公安局帶走了，隨后被判了五年徒刑。后來楊建新籌集資金買下了工廠，工廠倒還發展得紅紅火火。前些日子有人議論，說是王小二快要刑滿釋放了，楊建新心神不寧，怕王小二找碴報復自己，沒想到他這么快就找上門來。

楊建新極力讓自己的語調保持平穩：“記得記得，你回來了？”

“我請你吃飯，延邊飯店，晚上7點。”王小二說了這幾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楊建新打了個寒戰。

想來想去，報警是不可取的，王小二是進了局子的人，這樣做會火上澆油，找黑社會的人教訓他也不行，沒準兒現在的王小二就是黑社會中的一員呢，最好的辦法是消解他心里的怨氣，化敵為友，才能永絕后患。

晚上7點，楊建新來到延邊飯店，王小二已經等在那兒了。他比原來瘦了許多，一身又臟又破的衣服，卻還是沉默依舊。他只略一欠身，示意楊建新坐在對面。

楊建新將手上的皮包輕輕放在一邊，戰戰兢兢地坐下。王小二的臉色木然，楊建新打了個哈哈說：“小二，見到你真高興，什么時候回來的？”王小二沉默。

“我這一天忙得不可開交，可是一接到你的電話，馬上推開所有的應酬，見老朋友更重要啊！”王小二還是不說話。

楊建新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小二兄弟，當年我真是對不起你啊，一念之差，你和我都受了不少的苦，都是我的錯。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是這個結早晚得解開，有什么要求你就提，我一定盡量滿足你。”

王小二終于把頭抬起來，直勾勾地看著楊建新，臉色一點點漲紅。當年他拎著刀來砍楊建新的時候就是這種臉色。楊建新趕緊將桌上的皮包推過去說：“這是五萬塊，一點兒心意，就當是我給你的補償吧。”

王小二的臉色更紅了。楊建新慌了，急忙補充說：“我知道錢不多，可是我實在拿不出太多的錢了，要不這樣，以后你回去上班，什么都不用干，我給你開工人的最高工資。”

王小二終于開口了：“什么時候？”

我的媽呀，只要你能同意，你就是我祖宗！楊建新總算松了口氣，他說：“隨時都可以，工廠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王小二伸手從口袋里摸出一大把零錢，招呼服務員結賬，楊建新急忙甩出一張百元大鈔說：“哪能讓你請呢，這頓飯當是我給老弟接風。”王小二木木地看著他，終于又憋出一句話：“楊廠長再見。”然后拿起皮包出門而去。

楊建新目送王小二遠去，伸出手來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王小二三步并作兩步趕回家，把錢拿給他的媽媽看，埋怨說：“媽，你怕人家廠長財大勢大，報復我，一定要我去給他道個歉。我說過，我看見廠長就緊張得說不了話，這不是，他嘮叨了半天，我才說了兩句話。不過也怪了，這歉沒道成，又得了這么多錢，還能上班了。”

選自《微型小說一千零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