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牛駐村手記（組詩）

王鵬翔

白牛聽蟬

粘稠的熱。蟬鳴

在高樹上，在山上的林中

聲嘶力竭，傳達的是沉悶

唯有鳥語是清涼的，山上

流下來的泉水是清涼的

心遠地自偏，白牛足夠偏僻

莊稼有些蔫頭耷腦，無風

樹葉沒有了竊竊私語的興趣

一遍一遍走村串寨，重復

同樣的問題，連自己也反感

那些不斷更改的表格

和夏天一起讓人悶悶不樂

蟬鳴走過村莊，暴躁的音階

一如令人心煩意亂的腳步聲

告訴自己不能懈怠

這是一場絕地反擊的攻堅戰

也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首

關于白牛村的分行文字

不再用這種不熟悉的表達方式

記錄白牛日常，抒寫空洞情感

在苦悶的蟬鳴聲中，帶著自己

丟盔棄甲的文字，草草收兵

站在太陽底下

六月雨，來時黑天黑地

過后彩虹滿天，彩虹

在太陽雨掛斷雨簾的時候

也掛斷了自己，隱沒不見

這場雨，恰逢正午

六月雨后的太陽，當頂

射出的全是毒焰

大山站在太陽底下

村莊站在太陽底下

土地躺在太陽底下

樹站在太陽底下

莊稼站在太陽底下

小草站在太陽底下

我和它們一起，站在

太陽底下，太陽的毒焰

全部灑在我們身上

我不知道它們喜不喜歡

這強烈的夏日陽光

我裸露在外的皮膚

已有灼痛感

同行的女士，她們小包里

常備太陽傘，太陽一出來

她們就撐開了傘花

我只能在我的太陽底下

積累著燒灼的疼痛

其實大山是怕曬的

大地也是怕曬的

樹木撐開綠茵

小草撐開綠茵

莊稼撐開綠茵

他們是大山和大地

在夏天準備的綠傘

我急忙跑到一棵

果實累累的老核桃樹下

借這大地的綠傘

躲避一會兒

我知道就算遮躲

被太陽燒傷的皮膚

也會蛻下一層黝黑的皮

仿佛時間之蛇溜走后的蛇蛻

白牛的土地

白牛的土地很鎮靜，厚實寬闊

從溝底爬到壩子，從山腳

爬到山上，臉不紅氣不喘

白牛的土地很豐富

生長雄性的大山

生長多情的溝梁

生長最碧綠的包谷

生長最高大的樹木

生長最甘甜的果實

生長名貴的葉子煙

生長年輕的網絡小說家

生長蘆笙舞和嗩吶調

生長鮮花和蛙聲

生長一個一個的寨子

也生長荊棘雜草和毒蘑菇

生長毒蛇和頑石

生長怨言與糾紛

生長貧窮和骯臟

白牛村的土地有聲有色

有白云飄蕩，有輕霧籠罩

有鳥鳴婉轉，有溪流清唱

有瀑布從山頂垂掛到山腳

有蛇鼠游走，有蟲鳴草叢

有人間煙火味的雞鳴犬吠

白牛的土地進入了雨季

莊稼和草木，正在瘋長

夢想也在瘋長

莊戶人家房前屋后的無花果

核桃樹，梨樹，辣椒，茄子

碩果累累的架勢，讓白牛的土地

站立著，行走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