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企業技術創新
——公眾關注度和市場進程的調節作用

阮 敏，肖 風

(1.江西財經大學 經濟學院; 2.江西財經大學 產業經濟研究院，江西 南昌 330013)

0 引言

自1978年以來，我國工業化進程不斷推進，經濟快速發展，但由于粗放式的經濟發展模式，水土流失、持久性有機物污染等環境問題愈發嚴重，環境保護和生態改善迫在眉睫[1]。為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我國政府已出臺相應環境規制政策。誠然，以命令控制型為代表的傳統環境規制在控制和減少污染方面成效顯著，但效率較低、成本較高等問題日益凸顯[2]。作為一種新型環境規制工具，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具有靈活性和自主性特點[3]，可以在很大程度彌補傳統環境規制的不足，在我國環境保護和污染治理方面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4]。

面對巨大環境壓力，技術創新是實現環境保護與經濟增長雙贏的關鍵[5]。那么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能否影響企業技術創新呢？理論上，“波特假說”認為，設計得當的環境規制不但不會對企業運營造成障礙，還可以刺激企業技術創新，提高創新績效。但一些學者研究發現，并非所有的環境規制都可以促進企業技術創新，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也不同[5]。具體地，環境規制包括命令控制型、市場激勵型和自愿參與型3種類別[6]，以往研究主要將環境規制視為一個整體，或單獨研究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對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關系的關注較少，這為本文研究提供了切入點。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通常由獨立的第三方機構、企業自身或產業組織提出，是一種企業可自行決定是否參與、旨在促進環保的承諾、計劃或協議[7],具有代表性的是已被世界各地企業廣泛采用的ISO14001環境認證[8]。那么在實踐中，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能否切實提高企業技術創新水平？盡管部分研究者指出，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有助于推動企業技術創新，但并未對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企業技術創新間關系進行深入探討，也缺乏對其作用情景因素的關注。

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企業技術創新的關系會隨著情境條件不同而發生變化。尤其在轉型背景下，作為企業外部監督機制中的重要方式，公眾關注度可以實時監控企業運營狀況[9]，會對企業研發決策產生重要影響[10]。此外，市場化進程作為重要的外部市場環境條件，會嚴重影響環境規制執行效果，尤其是我國經濟發展正處于轉型升級階段，各地區市場化發展水平表現出顯著差異[11]，這種差異會導致公眾關注度不同，并對企業技術創新決策產生重要影響。因此，忽略公眾關注度和市場化進程等情境因素而僅對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間關系進行研究的做法存在一定缺陷。基于此，本文以我國滬深A股上市企業為研究對象，重點論證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間的關系，并以公眾關注度作為調節變量，進一步分析前兩者間關系。最后，考慮市場化進程，深入探討公眾關注度對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的調節作用。

本文邊際貢獻主要在于：第一，現有關于“波特假說”的研究大多將環境規制視為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和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忽略了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本文采用負二項回歸模型和傾向得分匹配法，探究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擴展“波特假說”相關研究，為其在我國的再檢驗提供微觀層面證據。第二，隨著“大智移云”時代到來，公眾在社會發展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本文以中國上市公司網絡搜索量指數作為公眾對各上市公司關注度的代理變量，從公眾關注度視角出發，研究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豐富了驅動企業技術創新的非正式制度研究。第三，本文探究在企業受市場化程度這一外部環境影響時，公眾關注度對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企業技術創新的調節作用會有何變化，進一步分析外部市場環境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研究結論不僅對“波特假說”相關研究進行了有益的補充，還對自愿型環境規制實踐具有啟示作用。

1 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1.1 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

以往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間關系研究大多將環境規制視為一個整體，試圖驗證或解釋“波特假說”，然而得出的結論并不一致。其中，大部分學者支持“波特假說”，認為環境規制可以促進技術創新[12-14]。但是，部分學者否定“波特假說”，認為環境規制會阻礙技術創新[15-17]。還有學者認為波特假說不一定成立，即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的關系存在不確定性[18-19]。可能受樣本選擇、衡量指標及規制區域、行業和企業異質性等因素影響，學者們未得出一致結論[20]。不同類型環境規制也是影響波特假說有效性的重要因素，因為不同類型環境規制靈活性不同，對技術創新的影響也不同[5]。基于此，關于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的研究呈現更微觀、細致化趨勢。

近年來，部分學者就不同類型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的因果關系進行研究，主要從以下兩個角度展開：一是研究并比較不同類型環境規制對技術創新的影響。例如，彭星和李斌[21]運用動態面板模型進行實證分析，發現強化經濟激勵型和自愿意識型環境規制可以提升綠色技術創新水平、促進工業綠色轉型，而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的影響并不顯著。與上述研究有所不同，黃新華和于瀟[22]的實證結論表明，命令控制型和市場激勵型工具與企業技術創新及產業結構優化關系不顯著，而自愿行動型工具能正向顯著影響經濟發展。二是具體研究一種環境規制類型對技術創新的影響，此類研究較少且集中在命令控制型和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領域。例如，Harrison等[23]分析印度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對環境狀況的影響，發現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非但沒有減少污染，還降低了其全要素生產率；胡珺等[1]基于市場激勵導向的碳排放交易，實證研究表明，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能夠推動企業技術創新。

綜上，通過對現有文獻進行系統梳理和分析發現，盡管學者們對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的研究較為充分，但單獨研究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間關系的文獻鮮見，這為本文研究提供了切入點。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是指企業自愿承諾控制污染或進行環境保護活動，核心理念是創造激勵讓企業自發地提供環境公共物品。目前，我國運用最為廣泛的自愿型環境規制工具是ISO14001環境管理體系(EMS)認證。ISO14001環境管理體系標準是由國際標準化組織(ISO)建立的，在世界范圍內廣泛采用。潘翻番等[24]研究發現，作為自愿型環境規制工具的ISO14001環境管理體系已被中國工業企業普遍接受。與其它兩種規制類型相比，自愿型環境規制具有更強的靈活性和自主性[3]，允許企業自由選擇技術手段，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合規成本[25]，刺激技術創新活動[26]；Lim & Prakash[27]利用國家層面的數據，發現合理的自愿項目(如ISO14001環境認證)通過改善內部管理系統、減少資源浪費從而激勵企業技術創新，某國對于ISO14001環境認證項目的參與能夠顯著增加該國環境專利申請數量；任勝鋼等[4]基于我國制造企業數據，發現企業參與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以ISO14001環境認證為例)可以節約能源并獲得利益相關者支持，從而促進企業綠色創新。基于此，本文認為，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會對技術創新產生促進作用，影響機制可能包括以下4個方面：企業、投資者、政府和消費者。

第一是企業層面。企業若通過ISO14001環境管理體系認證，則表明企業產品更加綠色、環保，同時意味著企業更為重視技術與工藝升級改進，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和產品效能，以滿足利益相關者對產品、生產化過程的環保要求。而這一愿景實現需要企業增加研發投入，提升技術創新水平。

第二是內外部投資者層面。一方面，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要求企業從長遠利益考慮，是順應綠色環保趨勢的。而開展技術創新符合企業長遠利益，這與企業加入自愿型環境規制活動的初心不謀而合。在ISO14001環境管理體系認證的影響下，企業會自愿承擔風險，將資金投入到環保項目中，進而推動研發創新[28]。另一方面，Bellesi等[29]指出，ISO14001環境認證可以傳達一種隱含的“可靠性”，意味著供應商管理良好并表現出道德責任，更注重環境保護。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將改善企業和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使外部投資者更多地了解企業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行為，掌握更為全面的信息，更愿意相信該企業是值得信賴的，進而加大對企業的投資力度，為其技術創新提供支持。

第三是政府層面。作為最具影響力的利益相關者，政府有權決定是否將有價值的資源向某類企業傾斜[30]。企業參與自愿型環境規制有利于提高其政治合法性，獲得財政、稅收等方面的優惠和支持，上述優惠和支持無疑對企業員工技能水平提升、研發項目實施起至關重要的作用。

第四是消費者層面。ISO14001環境管理體系認證相當于對外發出“質量和安全信號”，即在環保和質量方面企業產品是可靠的，這將有助于滿足消費者綠色產品需求[31]。隨著環保意識提高，消費者會不斷提出新的需求。為滿足消費者綠色需求，企業需要為產品和服務注入新元素，進行技術創新[32]。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具有正向影響。

1.2 公眾關注度對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的調節作用

公眾關注度是指政府機構、投資者、媒體和消費者等公眾對企業的關注程度，是公眾響應企業行為的前提。根據合法性理論，當企業行為對社會環境造成污染時，社會公眾會維護自身權益。為了實現可持續發展，企業會更加積極地參與環保活動[33]，試圖開發綠色產品，進行技術創新[34]。“大智移云”時代，公眾關注度是一個重要合法性授予機制，會對企業行為產生重要影響[9]。作為企業外部監督機制，公眾關注度的監督作用吸引了許多學者的關注：Simmons[35]認為，公眾關注會對會計欺詐案件產生重要影響，公眾關注度提高和媒體數量增加可能會加重對企業會計違規的處罰；Bajo等[36]認為，公眾關注將鼓勵公司展示其特定特征；李燕和華姍姍[37]研究發現公眾關注可以調節董事會規模與企業研發強度間的關系，即公眾關注會使因董事會規模擴大而導致的研發投入減少趨于緩和；Qin & Peng[38]研究公眾關注對環境問題的影響，發現公眾關注的外部監督作用可以協助政府更好地進行環境管理；Cheng & Liu[9]實證研究發現，公眾對公司的關注有可能影響公司行為，因為公眾關注度更高的公司可能要承擔更多與環境有關的成本。

根據利益相關者理論，為了迎合利益相關者環保需求，企業需要不斷調整自身行為以確保資源持續流入，而公眾關注度正是連接企業與利益相關者的重要方式[39]。利益相關者的無形壓力和支持都將促使企業積極參與自愿型環境規制項目并進行綠色技術創新[34,40]。具體來說，首先，公眾關注度越高，監管部門越有可能了解企業行為的合法性。對于實質性參與自愿型環境規制的企業來說，有利于其獲得政府認可，樹立良好形象，從而獲得更多的免稅、項目補貼、無息或貼現貸款等政府支持。相反，違反環保法規的企業行為更容易受到監管部門懲罰。其次，公眾關注度越高，企業將有更多的渠道獲取外部信息知識。而企業獲得的外部信息與知識將與企業內部知識產生碰撞，激發創新潛力，引導企業改善產品特性，從而實現企業技術創新。再次，公眾關注度越高，關注企業的消費者越容易了解企業相關情況，在同等情況下更傾向于購買該企業商品[41]，進而促進銷售業績提高，為企業創新行為提供持續資金支持。最后，公眾關注度越高，關注企業的投資者越能了解企業環保行為以及運營狀況，會對企業運營和發展更具信心，進而加大研發資金投入[42]，促進企業技術創新。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公眾關注度在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過程中起正向調節作用。

1.3 市場化進程對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公眾關注度與技術創新的影響

除企業內部治理、高管風險偏好等因素外，企業技術創新行為也會受外部市場環境的影響[43]，其中市場化進程即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我國經濟發展正處于轉型升級階段，各地區不同的市場化水平所帶來的政策與資源差異會影響企業管理者決策。當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較高時，企業面臨的制度環境較為完善，市場信息透明度增加，企業與公眾面臨的信息不對稱問題減少[44]，企業與公眾獲取環境與創新等關鍵信息的難度降低。這不僅有利于公眾獲得更為全面的企業信息，滿足公眾對企業環境保護行為知曉的愿望，也有利于企業及時掌握更為全面的信息，降低投資成本，提高研發投資效率。相反，在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地區，由于政府干預和保護頻率較高、資本市場配置效率較低等原因[45]，公眾通過網絡等途經收集到的企業環保行為相關信息數量和質量會受到影響，企業通過參與自愿型環境規制提高自身技術創新水平效果也不顯著。

此外，在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投資者能得到更好的法律產權保障，這對企業外部投資者也是有利的。此時，企業對有利于環境改善的行為會更敏感，并且企業環境污染行為更容易被監管部門發現[46]。因此，為吸引外部投資者，企業更有動力向公眾發出積極信號，使其了解企業自愿參與性環境規制行為，進而獲得投資者對企業的好感，增強其投資企業技術創新活動的意愿。因此，在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公眾關注能促使企業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行為獲得外部投資者青睞，緩解融資約束，從而提高企業技術創新水平。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越高，公眾關注度對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企業技術創新的調節作用越顯著。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構建研究理論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研究理論框架Fig.1 Research framework

2 研究設計

2.1 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1—2019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按照下列順序對上市公司進行依次篩選：①剔除ST、*ST類上市公司；②剔除金融保險類上市公司；③剔除數據缺失的上市公司。經過處理和篩選后，最終獲得730家樣本企業，共6 570個有效觀測值。其中，企業ISO14001環境認證數據來自中國國家認證認可監督管理委員會官網，技術創新、公眾關注度數據來自CNRDS(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市場化進程數據來自王小魯等撰寫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8)》，企業規模、財務績效和所有權等其它企業信息數據來自CSMAR(國泰安)數據庫。

2.2 變量定義及測度

2.2.1 被解釋變量

企業技術創新(Innovation)。現有文獻主要采用創新投入或創新產出衡量企業技術創新，前者多利用R&D投入衡量，后者多利用專利申請數和專利授權數衡量。但有些文獻認為，研發活動具有不確定性強、失敗率高等特性，以創新產出指標衡量企業技術創新水平更為直觀[47-48]。因此，本文參考張兆國等(2017)的做法，利用專利申請數衡量企業技術創新，在后文穩健性檢驗中以專利授權數代替。專利申請數(專利授權數)利用企業每年申請(獲取)的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之和加以衡量。

2.2.2 解釋變量

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工具(ISO)。ISO14001環境管理體系是參與企業數量最多的自愿環境規制項目，被中國工業企業普遍接受，也在世界范圍內得到廣泛采用[24]，能夠體現企業自愿進行環境規制的意愿[49]。其由國際標準化組織(ISO)建立，并由第三方獨立審計機構進行審核，如果企業通過ISO14001認證，說明該企業符合ISO14001標準[4]，意味著其具有完整環境管理文件和有效污染防治措施[24]。因此，鑒于中國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工具的實施情況以及數據可得性，參考Bu等[2]、任勝鋼等[4]和Jiang等[5]的做法，本文以ISO14001環境管理體系標準實施情況作為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衡量指標。具體地，如果企業獲得ISO14001環境認證，則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取值為1，否則為0。

2.2.3 調節變量

(1)公眾關注度(Attention)。近年來，學者們從不同角度對公眾關注度進行研究。回顧以往文獻可以發現，公眾關注度的衡量辦法一直是學者們研究的關鍵問題，也是實證研究的難點。公眾關注度衡量主要有以下3種方法：第一種是利用媒體報道或廣告支出金額作為公眾關注度的代理變量。該方法主要從消費者、投資者等公眾獲取企業信息的角度出發，其中，媒體報道是指媒體在一段時間內對某一對象的報道數。孫書娜和孫謙[50]以《證券時報》等四大政策導向報和《21世紀經濟報道》等三大市場導向報為基礎，以雪球關注度作為投資者關注度的代理變量，構建同步關注、事前關注和事后關注衡量指標，研究投資者關注與股市表現之間的關系；任海云[51]指出，廣告具有價值相關性，是消費者和投資者了解產品特點、價值理念等企業信息的重要渠道；Grullon等[52]、Chemmanur & Yan[53]利用廣告支出度量公眾關注度，發現廣告可以吸引廣大投資者關注，對股票產生重要影響。該衡量方法的優點是成本較低、操作靈活、可獲取性強，但前提假定是公眾知曉企業廣告和媒體信息，但在現實情況下普通消費者不太可能關注企業各類信息。還有學者提出疑問，認為媒體報道和公眾關注的因果關系并不明確，不知究竟是媒體報道導致公眾關注還是公眾關注引發媒體報道[54]。因此，利用媒體報道或廣告支出衡量公眾關注度存在一定偏差。第二種是問卷調查法。該方法主要是通過調查問卷的方式對公眾關注度進行度量。趙軍營和幸偉[55]、張佩等[56]運用此方法對公眾關注度進行度量。問卷調查法的主要優點是標準化和成本低，但也存在較大缺陷，即缺乏彈性和客觀性，回收率低，難以獲得公眾對企業的真實關注情況。第三種是網絡搜索指數法，主要是通過搜索引擎構建搜索指數。隨著“大智移云”技術發展，網絡搜索已成為人們搜集信息的主要方式。該方法得到國內外學者的廣泛認可，Ding & Hou[57]、史丹和陳素梅[58]分別運用Google搜索指數和百度搜索關鍵詞指數對公眾關注度進行衡量并開展相應研究。

綜上，考慮到媒體報道或廣告支出、問卷調查法的不足，本文采用網絡搜索指數法對公眾關注度進行衡量。具體地，本文參考Cheng & Liu[9]的做法，以中國上市公司網絡搜索量指數(WSVI)作為公眾對個別上市公司關注度的代理變量，使用年度網絡搜索量指數的中位數衡量公眾關注度。上市公司網絡搜索量不斷增長，表明其已吸引越來越多的投資者或其他利益相關者的注意。WSVI(中國上市公司網絡搜索量指數)數據是CNRDS(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的重要數據庫，記錄了中國網民以股票代碼、公司全稱和簡稱為搜索關鍵詞的網絡搜索行為，可以直接反映每個上市公司的網絡搜索強度。

(2)市場化進程(Market)。由于我國各地市場化進程存在差異，為了探究地區發展不均衡對企業創新活動的影響，本文選用王小魯等[59]撰寫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8)》中市場化指數反映我國各地區市場化發展水平。進一步地，基于各省份市場化指數排序，將2011—2016年排名前6的省(市、自治區)視為市場化進程高地區，將樣本分成市場化進程高、市場化進程低兩組進行研究。

2.2.4 控制變量

參照已有相關文獻，引入以下控制變量：首先，本文控制企業層面的主要變量，包括企業規模(Size)、企業財務績效(ROA)、企業年齡(Age)、企業資產負債(Debt)。同時，控制企業治理相關變量，包括董事會獨立性(IND)、股權集中度(Large)、所有權類型(OWN)。由于高管激勵政策會對高管技術創新決策產生一定影響，因而本文控制高管激勵(Incentives)這一變量。此外，本文加入年度(Year)和行業(Industry)虛擬變量，以控制時間、行業等因素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具體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表1 樣本變量定義Tab.1 Sample variable definition

2.3 實證模型

考慮到被解釋變量(專利申請數)為計數數據，不服從正態分布，因而采用計數模型比線性模型更為合適[60]。常用計數模型主要有泊松回歸和負二項回歸，而似然比檢驗結果表明，被解釋變量存在過度分散，拒絕使用泊松回歸的原假設。因此，本文采用負二項回歸模型對研究假設進行實證檢驗。

為了檢驗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構建模型(1)如下：

Innovation=α0+α1ISO+α2Controlvariables+ε

(1)

其中，Innovation表示企業技術創新，ISO表示ISO14001環境管理體系認證，Control variables為表1所示的控制變量，ε為隨機誤差項。

為了檢驗公眾關注度對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企業技術創新的調節作用，構建模型(2)。

Innovation=α0+α1ISO+α2Attention+α3ISO*Attention+α4Controlvariables+ε

(2)

其中，Attention為公眾關注度，其余變量定義同模型(1)。

為了檢驗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公眾關注度、市場化進程三項交互作用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構建模型(3)。

Innovation=α0+α1ISO+α2Attention+α3Market+α4ISO*Attention+α5ISO*Market+α6Attention*Market+α7ISO*Attention*Market+α8Controlvariables+ε

(3)

其中，Market為市場化進程，其余變量定義同模型(1)。

3 實證分析

3.1 描述性統計及相關系數分析

表2為樣本各變量描述性統計和相關性分析結果，分析表中數據可知：

(1)企業技術創新的均值為131.8，標準差相對較大，為499.5，表明企業間的技術創新水平存在顯著差異。

(2)公眾關注度均值為13.01，標準差為0.625，與創新相關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表明不同企業受到的關注程度有所不同，且關注度越高的企業，其創新水平越高。

(3)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的相關系數為0.095，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表明參與自愿型環境規制的企業通常具有更強的創新動機，初步驗證了H1。結果顯示，相關性系數的絕對值大多低于0.5，膨脹因子檢驗中各變量的VIF值均小于2。此外，本文對交互項進行中心化處理，從而避免交互項的潛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3.2 負二項回歸分析

(1)全樣本回歸分析。表3為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公眾關注度與企業技術創新回歸分析結果。其中，模型1是對方程(1)進行回歸的結果，ISO回歸系數為0.347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H1得到驗證，即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可以正向影響企業技術創新，表明參與自愿型環境規制的企業能夠通過內部節約或者外部獲取方式得到更多有價值的資源，而上述資源可以為企業技術創新活動提供強大支持。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調節變量(Attention)以及自變量和調節變量的交互項(ISO*Attention)，由模型2可知，ISO*Attention回歸系數為0.199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結果表明公眾關注度越高，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越強，這一結論支持H2，說明企業公眾關注度越高，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能夠為企業帶來越多的信息知識、政策支持和金融資本等資源，從而進一步推動企業技術創新。

表2 各變量描述性及相關性分析結果Tab.2 Descriptive and correlation analysis results of each variable

(2)市場化進程、公眾關注度與企業技術創新。為檢驗市場化進程背景下公眾關注度在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企業技術創新間的調節作用，本文引入市場化進程、公眾關注度與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的交互項。為了進一步探究市場化進程的影響，基于王小魯等[59]披露的各省份市場化總指數排序，將2011—2016年排名前6的省(市、自治區)視為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由此，全樣本企業分成高、低市場化進程兩組。

表4為市場化進程、公眾關注度與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的交互項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以及將樣本企業分為高、低市場化進程兩組后分別回歸的實證結果。從表4全樣本回歸結果可以發現，公眾關注度回歸系數為0.406，與企業技術創新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市場化進程、公眾關注度與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交互項的回歸系數為0.175，該交互項與企業技術創新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結果表明，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水平越高，公眾關注度對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企業技術創新的調節作用越顯著。由此，H3得證。進一步分析高、低市場化進程兩組回歸結果發現，在高市場化進程組中，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和公眾關注度的交互項與企業技術創新在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而在低市場化進程組中，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公眾關注度的交互項與企業技術創新不相關。結果表明，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水平越高，公眾關注度越有助于強化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這一結果同樣證實了H3。

3.3 傾向得分匹配

在檢驗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效應時，由于企業進行ISO14001環境認證這一行為并非是隨機的，僅使用負二項回歸模型估計可能存在估計性偏誤。為了避免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內生性導致的有偏回歸結果，本文將未獲得ISO14001環境認證的企業作為控制組，將通過ISO14001環境認證的企業作為處理組，采用基于“反事實框架”的傾向得分匹配(PSM)估計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處理效應。本文主要關注處理組的平均處理效應(ATT)，即接受干預的處理組個體與不接受干預的控制組個體結果變量的期望之差。

表3 回歸分析結果Tab.3 Regression analysis results

(1)匹配效果檢驗。在運用傾向得分匹配法進行因果分析之前，本文首先對其匹配質量進行檢驗。圖2和圖3是核匹配方法下處理組與控制組匹配前后的效果圖，匹配前，處理組與控制組的傾向值概率分布差異顯著，而匹配后，處理組與控制組的傾向值概率分布差異減小、重疊部分增多，較好地驗證了共同支撐假設。表5為處理組與控制組的平衡性假設檢驗結果，由表5結果可知，匹配后所有協變量的標準偏誤大幅降低，最終的標準偏誤都小于10%且t值的結果不顯著，協變量均通過檢驗，滿足處理組與控制組在匹配變量上不能有明顯差異的平衡性檢驗要求。此外，本文考查了所有協變量的平衡性聯合檢驗效果，由表6可知，匹配前，偽R2值為0.02，LR檢驗P值為0，標準化差異B值為33.4；匹配后，偽R2值為0.001，LR 檢驗P值為0.463，標準化差異B值為6.2，表明匹配后變量從整體上看是平衡的，并且處理組與控制組之間不存在任何可觀察的系統性差異。總而言之，以上檢驗結果說明匹配效果較好。

(2)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ATT估計結果。將獲得環境認證企業與未獲得環境認證企業進行匹配，通過核匹配方法估計ATT值，以探究全樣本下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結果如表7所示。匹配后，獲得ISO14001環境認證企業創新績效均值為169.138，而未獲得環境認證企業創新績效均值為93.232，ATT平均處理效應為75.905，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通過檢驗，說明在控制其它影響因素的情況下，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水平存在顯著正向影響，與前文中負二項回歸分析結果相符。

表4 市場化進程分類回歸結果Tab.4 Classification and regression results of marketization process

圖2 樣本匹配前Fig.2 Before sample matching

圖3 樣本匹配后Fig.3 After sample matching

表5 處理組與控制組平衡性假設檢驗結果Tab.5 Hypothesis test of balance between treatment group and control group

表6 平衡性聯合檢驗結果Tab. 6 Balance joint test results

4 穩健性檢驗

4.1 替代企業技術創新變量

為了確保研究結論的有效性，本文借鑒張兆國等[49]的做法，采用企業專利授權數作為企業技術創新替代變量再次進行檢驗，結果如表8所示。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企業技術創新顯著正相關，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與公眾關注度的交互項和企業技術創新顯著正相關，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公眾關注度、市場化進程三項交互與企業技術創新系數為正，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H1、H2和H3得到進一步驗證，且其余變量符號方向基本未變，表明本文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表7 獲得環境認證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效應(ATT)Tab.7 The impact of environmental certification on enterpris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4.2 不同匹配機制下的處理效應

鑒于不同匹配機制具有不同的標準且各有優劣，本文采用k近鄰匹配、半徑匹配、卡尺內的k近鄰匹配以及樣條匹配4種匹配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9所示，無論是采用核匹配法還是上述4種匹配法進行檢驗，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均正向影響企業技術創新，且結論具有較強的穩定性，說明本研究結果具有穩健性。

表8 替代企業技術創新變量檢驗結果Tab.8 Substitution variables of enterpris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5 結語

5.1 研究結論

本文使用2011—2019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基于負二項回歸模型、傾向得分匹配法，分析市場化進程中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公眾關注度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

(1)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具有正向影響。具體來講，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不僅能夠促進生產工藝改進、能源節約，還可以幫助企業樹立良好形象，使企業獲得來自投資者、政府和消費者等利益相關者的資源及支持，從而推動企業技術創新。

(2)公眾關注度在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過程中起正向調節作用。當企業公眾關注度高時，利益相關者能快速知曉企業相關行為，對企業未來發展前景更具信心，進而增加企業投資，從而有利于企業技術創新活動推進。

(3)外部市場環境分析發現，企業位于市場化水平越高地區，公眾關注度對企業技術創新的正向作用越顯著。在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市場信息透明度提升，信息不對稱問題減少，投資者權益可以得到更好的法律保障。在此環境下，公眾關注度使參與自愿型環境規制的企業獲得更多投資者青睞，為創新活動提供支持。

5.2 研究啟示

(1)企業管理者應轉變觀念。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是一種投資而非額外負擔，企業應主動承擔環境責任，切實開展環保活動，通過改進產品質量、提高生產效率、應用新的生產技術實現創新，從而形成自己獨特的競爭優勢，實現長遠發展。

(2)公眾關注度可以向投資者、政府部門等利益相關者發出有意義的信號，強化自愿參與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正向影響。因此，積極參與自愿型環境規制項目的企業應努力提高信息共享意識，與利益相關者建立信息接口，樹立積極承擔社會責任的良好企業形象。

(3)良好的市場環境能夠提供更多信息獲取渠道，公眾對企業的關注更容易影響企業技術創新行為。因此，從國家層面看，應更堅定不移地推進市場化進程，為企業提供信息更透明且更具有產權保障的外部環境，從而使市場資源更有效地流入負責任企業。

表9 不同匹配機制下的處理效應結果Tab.9 Treatment effects under different matching mechanis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