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巖,蔡 虹,裴云龍
(1.西安工程大學 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048;2.西安交通大學 管理學院; 3.西安交通大學 中國管理問題研究中心,陜西 西安 710049)
高質量發展是“十四五”乃至更長時期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主題,但是關鍵核心技術“卡脖子”問題成為經濟轉型發展的短板,而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實施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決定性因素。知識基礎理論指出,所有創新都是對知識的更新與創造。由此推斷,企業創新活動的本質是匯聚、吸納各種內外部知識,通過內化、組合、外化和社會化等活動,實現知識創造的過程[1]。由此可見,知識資源是企業最重要的資源,對企業生存與發展具有重要意義[2]。在新冠肺炎疫情與全球貿易緊張疊加影響的背景下,合理配置知識資源是企業長期生存與發展的關鍵。對于單一企業而言,其自身擁有的資源已經無法滿足技術快速變革要求,技術創新已經出現跨領域、跨企業特征,越來越多的企業迫于競爭壓力,紛紛從獨立競爭模式走向合作競爭模式[3]。然而,企業采取合作創新方式,雖然可以降低技術創新風險,帶來大量異質性知識資源,但是過度依賴合作創新可能造成企業獨立研發體系崩潰,進而導致其失去自身核心競爭能力。中國汽車行業技術發展過程佐證了這一觀點[4]。因此,企業必須謹慎選擇合適的創新模式,結合全球競爭新態勢和國內發展環境,既需要加強自身獨立創新體系建設,確保核心技術優勢,也需要加強外部合作關系建設,及時了解技術發展前沿,分擔技術創新風險。因此,越來越多的企業選擇同時開展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而兩類創新活動之間并非毫無關聯,進而導致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協同(互補性和平衡性)問題出現[5],而這一協同問題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重要影響。企業在實施創新戰略時,需要將資源合理分配在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上,實現兩類創新活動相互促進。
Tsai等[6]指出,企業技術創新模式必須與要素稟賦相匹配,而知識本身就是企業最重要的要素稟賦,其分布特征會直接影響技術創新模式選擇。獨立創新要求企業完全利用自身知識元素進行研發,而合作創新是企業基于已有技術知識資源集合,通過外部互補性知識元素進行知識重組的過程。因此,企業技術知識基礎,即企業擁有的技術知識資源集合會影響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模式選擇,進而影響兩類創新模式間的關系,即技術知識基礎多維度特性是影響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之間關系的重要前因變量,但相關理論與實證研究尚屬空白。此外,動態能力理論指出,企業資源運用能力是自身核心競爭力提高的關鍵。借鑒Teece等[7]的研究成果,知識整合能力作為企業重要能力[8],能否影響企業技術知識基礎特性,進而影響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平衡性與互補性間的關系呢?遺憾的是,鮮有學者對這一問題進行研究。因此,本文深入分析企業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對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平衡性與互補性的影響,并探究知識整合能力在這一影響過程中的作用。
自Schumpter[9]提出創新概念以來,學者們從理論和實踐角度對創新進行了大量研究。其中,學者們根據不同創新參與主體,將創新活動劃分為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兩類創新模式內涵和潛在優勢各不相同,二者間的關系在不同情境下也存在差異。
(1)Ansoff[10]、傅家驥[11]、梅姝娥[12]、柳卸林(2009)、Chesbrough[13]、Wu[14]、蘇中鋒[15]、于飛[16]對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的含義進行了界定。綜合而言,獨立創新是指企業依賴自身技術和資源主導整個創新過程,并能擁有最終受益控制權的活動[15];合作創新主要是指產品或者技術創造過程以多家組織為主導[15]。借鑒以往研究成果,結合知識基礎理論,本文將獨立創新活動界定為企業完全依賴自身知識資源和能力,創造全新知識元素或者重組知識元素,并能夠完全獨立擁有新技術或者新產品受益權的活動;合作創新是指企業根據自身資源與能力稟賦,通過與其它企業、高校或者科研院所建立合作關系,實現技術或者知識交換,從而創造出新技術或者新產品。需要注意的是,合作創新產出最終形成的知識產權歸多個合作方共同所有。
(2)現有創新模式與創新產出關系研究文獻較多。首先,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對企業創新產出具有正向影響,加大對某一創新模式的資源投入,均可以促使創新績效提升[17]。其次,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之間并非毫不相關,二者間關系研究較多,目前存在3種觀點:一是二者間存在互補關系,企業通過合作創新活動可以有效獲取外部知識,拓展知識范圍,促進企業獨立創新能力提升。通過獨立創新可以構建企業自身研發體系,有利于開發自身核心技術,進而吸引外部潛在合作對象,表明獨立創新活動與合作創新活動之間相互促進。中國中車(南車)集團的高速鐵路技術研發過程與結果就很好地佐證了這一觀點。持這一觀點的學者有Cohen&Levinthal[18]、Das[19]、柳卸林(2009)以及Rehman[20]。二是一類活動的開展對另一類活動具有不利影響,二者互為替代關系。無論是獨立創新還是合作創新都需要各類資源支持,但企業擁有的資源并不是無限的,兩類創新活動之間會出現資源爭奪的情況,甚至發生企業出于競爭目的,通過合作創新方式迫使合作方企業逐漸放棄獨立研發體系的情況。例如,推出第一款自主研發國產手機的科健,在與三星集團之間進行技術合作后,將主要資源投入在部分三星手機貼牌生產上,放棄了獨立研發體系,最終退出手機市場。持這一觀點的學者有Love & Raper[21]、Cassiman & Veugeles[22]、Hagedoorn & Wang[23]、Berchiccip[24]、Kim[25]、蘇中鋒[15]、Wang[26]。三是部分學者通過實證檢驗發現,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之間無顯著相關性。例如,Vegajurado等[27]對西班牙制造企業內外部研發活動進行分析發現,二者之間并不存在顯著相關性;Chen[29]以中國創新企業為研究樣本,通過實證檢驗發現企業獨立研發與合作研發之間關系不顯著。
學者們肯定了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對企業整體創新績效的正向作用,但對于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間是何種關系,研究結論并不統一。實際上,多種因素都會對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關系產生影響。Tsang[29]認為,企業研發投入差異會導致創新模式選擇差異,最終影響創新產出;陳恒和侯建[30]分析企業知識存量累積效應發現,只有當企業知識存量或者研發投入達到一定水平后,企業合作創新才能對獨立創新產生促進作用;Tomayo&Huergo[31]指出,企業規模會影響其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之間的關系;還有學者發現,企業內外部知識資源與產品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受情景因素影響[5]。另外,學者們利用門檻模型分析企業產學研合作與內部研發之間的互動關系發現,當企業吸收能力或者技術創新能力提升至某一水平后,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之間的關系會發生變化[15]。
整體而言,現有研究主要集中在企業吸收能力、知識管理能力和創新階段等方面,并發現上述因素主要發揮調節作用,即加強或者削弱獨立創新、合作創新交互與企業整體績效之間的關系,而企業兩類創新活動關系的影響因素研究鮮見[5]?;谥R基礎理論,技術創新的實質是創造知識元素或者改變知識元素之間關系的過程,企業原有技術知識基礎特性直接影響獨立創新、合作創新以及二者間的關系[32]。借鑒以往學者的研究成果,本研究關注企業將資源分配在不同技術領域的比例,即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特性對兩類創新活動關系的影響(劉巖等,2019)。由于不同技術領域知識元素的內在科學原則存在較大差異,因而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包含相關與非相關兩個部分[33]。在此基礎上,分析技術知識基礎相關、非相關多元度對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平衡、互補間的關系。此外,無論企業是采用獨立創新還是合作創新模式進行技術或知識創造,均需要知識元素整合重組能力,該能力被界定為知識整合能力,即企業有效重組和整合跨技術領域知識元素的能力。較高的知識整合能力意味著企業可以更好地利用已有技術知識積累,將其與獨立創新創造的知識元素以及外部合作創新獲取的知識元素進行重組,從而改變技術知識基礎相關、非相關多元度與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平衡性及互補性間的關系,即企業知識整合能力對這一關系具有調節作用。綜上,本文構建研究模型如圖1所示。
Lin等[34]、Leten[35]、Quintana&Benavides[36]將企業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界定為將資源分配于不同技術領域的比例,利用一個整體指標測定,其潛在含義為技術領域之間不存在差異。然而,不同知識元素所在技術領域具有截然不同的科學原則和技術發展邏輯,知識元素之間存在較大差異,需要根據技術領域差異性,重新測算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借鑒Krafft[33]、劉巖(2019)的研究成果,利用熵指數計算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熵指數具有分解性特征,可以劃分為測算同一子集內離散度的組內信息熵以及不同子集之間離散度的組間信息熵兩個部分。根據這一特性,將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這一整體指標進行分解。一部分代表組內差異相關多元度,即資源分配在相關技術領域的比例,相關技術領域主要是指技術距離較短、遵循同一科學原則的知識元素集合;另一部分代表組間差異非相關多元度,即資源分配在全新技術領域的比例,全新技術領域是指技術距離長,遵循科學原則完全不同的知識元素集合[33]。

圖1 理論研究模型Fig.1 Theoretical research model
獨立創新活動可以幫助企業建立核心技術優勢,同時企業需要通過合作創新方式獲取外部知識元素,兩類創新活動同時開展必然會涉及到關系協同問題。以二元性理論為基礎,本文認為,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間的協同關系體現在互補性和平衡性兩個方面,互補性是指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之間互為補充的關系。例如,企業選擇獨立創新作為主導創新模式,此時合作創新可作為補充,企業靈活配置資源,使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相互促進,從而提高企業技術創新績效[37]。平衡性是指企業兼顧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活動,將資源均衡分配在兩類創新活動上,同時開展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38]。由此可見,獨立創新、合作創新的互補性和平衡性實質上與企業擁有的資源密切相關?;谥R理論,知識作為企業最重要的資源,其不同配置結構會影響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間的關系,即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特性對獨立創新、合作創新的互補性與平衡性存在顯著影響。
(1)企業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對獨立創新、合作創新互補性與平衡性的直接影響效應。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是指企業將技術資源分配在同一技術領域的比例。本文認為,相關技術領域資源分配比例高,可以提高企業內部研發的可能性,這是由于企業整合和識別自身已有知識元素的難度遠遠低于其從外部獲取、轉化知識元素的難度。因此,若企業擁有技術距離短、技術相似性高的知識元素數量較多,即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高,就能增加知識元素潛在組合數量,使企業采取內部研發方式獲得更高的創新績效。此外,Krafft[39]、劉巖(2014)發現,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深度正相關,即當企業具備較高的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時,其對特定技術領域的挖掘深度較高,能夠理解并掌握這一技術領域發展前沿知識,是該領域的技術引導者。此時,企業為避免技術外溢現象,選擇獨立研發模式探索技術前沿的可能性較大。
無論是獨立創新還是合作創新均離不開企業技術知識資源積累,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高,表明企業加大相關技術領域資源分配,拓展知識資源范圍。此時,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呈現正交關系,任一活動的加強都會對另一活動產生正向促進作用。隨著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提升,企業知識元素數量增加,從而促進知識元素潛在組合數量增加。由于各知識元素之間技術距離較短、技術相似性較高,知識組合難度降低,有利于企業獨立創新產出增加。企業獨立創新能力提高能夠帶來更多知識元素,使企業更加準確地識別外部知識元素,從而提高合作創新成功率。因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1:企業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對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互補性具有正向影響。
H2:企業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對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平衡性具有負向影響。
企業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衡量的是資源在全新技術領域的分配比例,該值越高,表明企業擁有的全新知識元素數量越多。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從低水平向中等水平提升時,企業擁有的知識元素數量不斷增加,知識資源范圍得以拓展,稀缺性資源不再稀缺,從而有利于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相互促進。然而,當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從中等水平向高水平提升時,雖然知識資源范圍擴大,但技術距離較遠、相似性較低的知識元素數量增速加快,上述知識元素屬于不同技術領域,企業難以快速理解和掌握知識元素間的內部關聯性,因而導致知識元素組合難度迅速提升。另外,企業信息處理能力有限,異質性知識元素數量過多可能導致知識信息過載,部分知識成為冗余知識,不僅會降低內部知識元素組合效率,而且需要花費更多時間和精力分析外部知識元素與內部知識元素之間的內在關系。因此,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過度提升對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均具有不利影響,對兩類創新模式之間的互補關系也具有負向影響。
本文認為,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對企業兩類創新活動之間的平衡性具有負向影響。原因在于,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提升,意味著技術距離較遠、技術相似性高的知識元素數量增加,知識元素潛在組合數量隨之增加。同時,由于企業自身知識元素在內部流動與轉移難度遠低于外部知識元素獲取和轉化難度,因而在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提升的前半段,更加有利于企業內部自主研發活動開展。在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提升的后半段,企業擁有的技術知識元素數量快速增加。在上述情況下,無論企業是采取獨立創新方式還是合作創新方式,都需要對知識元素進行重組。此時,不同技術領域的知識元素數量快速增加,導致知識元素間關系挖掘效率下降。此時,完全依賴企業獨立探索知識元素本身以及元素間關系的活動難度提升,導致企業創新績效下降。需要注意的是,隨著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提升,企業擁有的知識元素數量快速增加,企業外部前沿技術識別準確率提升。此時,企業可以考慮選擇合適的合作伙伴對非核心技術領域的知識元素進行共同開發??梢姡夹g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過度提升對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均具有不利影響,而且對企業內部知識元素重組的不利影響更顯著。因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3:企業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對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互補性具有倒U型影響。
H4:企業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對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平衡性具有負向影響。
(2)企業知識整合能力的調節作用。借鑒Henderson & Clark[40]對于知識整合過程的描述,本文認為,企業知識整合能力變化會影響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與兩類創新協同性(互補性與平衡性)間的關系。知識整合是對知識元素本身或知識元素之間依賴關系重新配置的過程,知識整合能力是通過對現有知識元素重新組合或創造出新的知識組合,從而獲取新技術或者知識的能力。企業通過重組不同科學領域的知識元素獲得的新技術或新知識成果數量越多,就具備越強的知識整合能力。知識整合能力對企業技術知識元素利用效率具有顯著影響,對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與獨立創新、合作創新平衡性和互補性具有顯著調節作用。
任何能力都需要在一定資源的基礎上形成,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若企業在新技術領域具備較強的整合能力,通常會欠缺對遵循相同科學原則的知識元素間關系的挖掘與整合能力,進而不利于強化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整體創新績效間的正向關系。因此,知識整合能力提升,企業重組相關技術知識元素能力下降,導致知識整合效率下降,不利于企業整體技術創新能力,從而抑制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對兩類創新關系的促進作用。另外,具有高水平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的企業,在獨立創新方面具有較好的表現。隨著知識整合能力提升,企業能夠更好地識別跨技術領域知識元素間的潛在依賴關系,并積累更多新技術領域重組經驗,既可以發現通過合作創新獲取的異質性知識元素特質及其與企業已有知識元素之間的關系,又可以有效整合各類知識元素,提高合作創新產出,在一定程度上兼顧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即知識整合能力負向調節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平衡性之間的負向關系。因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5:知識整合能力負向調節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互補性之間的正向關系。
H6:知識整合能力負向調節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平衡性之間的負向關系。
根據知識整合能力的定義,本文認為,知識整合能力負向調節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互補性之間的倒U型關系。首先,在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從低水平提升至中等水平的過程中,企業知識元素數量不斷增加。此時,企業具備較高的知識整合能力,可以提升內部知識重組效率,更愿意采取獨立創新模式。同時,出于降低成本考慮,企業尋找外部合作機會的意愿降低。由此可見,知識整合能力提升會削弱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對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互補性的正向作用,同時強化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對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平衡性的負向作用。其次,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從中等水平向高水平提升過程中,全新知識元素數量快速增加,此時,較高的知識整合能力意味著企業可以更好地挖掘內外部技術知識元素間的內在聯系,有效重組上述知識元素,提高知識資源利用效率,從而削弱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對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互補性的負向作用。另外,知識元素在企業內部流動與轉化的成本低于從外部獲取知識元素的成本,當企業具備較高的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時,可能會選擇內部研發,減少外部合作。也就是說,知識整合能力提升可以強化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平衡性之間的負向關系。因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7:知識整合能力負向調節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獨立創新、合作創新互補性之間的倒U型關系。
H8:知識整合能力正向調節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平衡性之間的負向關系。
本文采用中國生物制藥80家企業專利數據進行研究。生物制藥行業重視技術創新工作,在研發創新方面投入大量的資金與人力,創造出較多的創新成果,企業出于保護知識產權的目的申請發明專利,因而可以采用專利衡量企業技術創新活動。此外,生物制藥技術發展速度較快,為了更好地實現技術研發,企業采取合作創新方式的概率較大。例如,90%的頂尖生物制藥企業都與其它組織(高校、科研院所以及其它企業)建立合作創新關系。同時,企業重視自身核心技術培育,通過建立獨立研發體系對核心技術領域進行開發,表明企業同時開展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活動。
本研究利用專利數據,分析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與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平衡、互補之間的關系。首先,選擇“中國生物制藥企業百強名單”“中國生物醫藥企業排行”“生物藥研發實力排行”中連續多年的入榜企業作為研究樣本。其次,根據連續多年入榜的80家企業名單,從中國知識產權局專利檢索與服務系統數據庫,收集企業觀測期間的發明專利信息,即2009—2018年企業在中國知識產權局專利數據庫申請的所有發明專利數據,并對數據進行清洗與梳理。最后,根據數據信息,探索企業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互補、平衡關系,并構建企業知識整合能力指標。
本文根據專利信息對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活動加以區分。專利說明書中包含專利申請人信息,根據這一信息,對企業當年每項發明專利的申請人信息進行分析。當專利申請人為企業自身且無其他共同申請人時,可認為該項專利為企業獨立創新產出成果;當專利申請人為多個申請人時,可認為該項專利為合作創新產出成果。在此基礎上,計算企業當年申請的發明專利中合作創新成果數量與獨立創新成果數量。由此,企業獨立創新近似值為企業獨立創新產出成果占所有發明專利數據的比例,記為IND;企業合作創新近似值則為合作創新產出成果占所有發明專利數據的比例,記為CLL。
(1)因變量:企業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互補性?;パa主要是指企業在將某一創新活動作為主導后,將另外一種創新活動作為補充的行為(孫玉濤、張博,2019)。本文以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近似值的乘積項表征兩者互補程度,該值越高,表明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互補程度越高,具體計算公式如下:
互補性=IND×CLL
(1)
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平衡性。以有機平衡觀測算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平衡程度[44],計算公式如下:

(2)
由此可見,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平衡程度的值介于0~1之間,其值越接近1,表明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活動之間的平衡性越強。
(2)自變量:企業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關于技術知識基礎的測量,參考Ahuja[41]、Zhang&Fuller[42]、茅迪[43]的研究方法,考慮到技術知識基礎的累積效應,為了更好地追蹤技術知識基礎變化軌跡,采用5年窗口數據進行測量。借鑒以往研究,技術知識基礎主要由知識元素以及知識元素之間的關系構成,以專利國際技術分類(IPC)小類作為知識元素,當專利同時屬于兩個以上國際技術分類時,可認為上述分類之間存在關聯,由此測量企業技術知識基礎特性。按照技術領域覆蓋范圍不同,專利國際技術可劃分為5類,其中覆蓋范圍最大的稱為部。本文利用上述信息計算企業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指標。根據多元度的含義,基于專利涉及的國際技術分類層級差異,測算技術知識基礎總體多元度,記為TD,計算公式如下:

(3)
其中,pi代表企業在國際技術分類i上專利申請占總量的比例,此處國際技術分類為小類。
接下來,計算企業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記為UTD,如式(4)所示。

(4)
其中,pj為企業在國際技術分類j上發明專利數占總量的比例,此處國際技術分類為部。前文已經指出,相關多元度與非相關多元度共同構成整體多元度,因而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RTD的計算公式如下:
RTD=TD-UTD
(5)
(3)調節變量:企業知識整合能力。知識整合能力是指將已有技術知識元素與新獲得的技術知識元素進行有效融合的能力。由于能力難以測量,故利用知識整合效果作為近似值加以測算。根據以往學者的研究成果,知識整合效果可體現為知識整合范圍與效率,結合專利國際技術分類信息,將跨越國際技術分類部的專利數量的對數值作為知識整合能力的近似值。
(4)控制變量。為了降低其它因素對因變量的影響,引入企業技術知識基礎規模、技術知識基礎廣度以及企業年齡作為控制變量。首先,技術知識基礎規模是指企業技術知識存量,該值越大,表明企業擁有的技術創新產出成果越多,積累的創新經驗越豐富,對企業創新活動影響越大。本文采用企業5年申請的發明專利總數進行測量。其次,企業擁有的技術知識元素數量為技術知識基礎廣度指標,該值越大,表明企業擁有的技術知識元素數量越多,潛在組合數量越大,對企業創新活動的影響越大。本文利用企業5年申請發明專利涉及的國際技術分類小類總數進行計算。最后,一般而言,企業年齡越大,表明企業從事創新工作時間越長,可能形成一套較為成熟的創新體系,從而影響企業創新活動。本文以企業成立年份至2018年之間的差值進行計算,其中,企業成立當年賦值為1。
為檢驗企業技術知識基礎相關與非相關多元度、知識整合能力,以及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互補性與平衡性間的關系,考慮到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互補性與平衡性的取值介于0~1之間,為了避免樣本選擇與非正態問題,采用Tobit回歸,從而有效處理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互補性、平衡性存在的截斷情況(樊華、周德群,2012)。另外,本文收集2009—2018年80家企業面板數據,采用面板數據Tobit回歸方法進行分析。
為了避免不同量綱對分析結果的影響,本研究對自變量以及調節變量均進行中心化處理,均值、標準差以及相關系數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從表1可以發現,各變量之間存在相關性,因而可能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為了檢驗這一問題,本文進行VIF(方差膨脹因子)檢驗,結果發現,各變量的VIF均值小于4,說明多重共線性問題不顯著。
表2為回歸分析結果,模型1~2為所有控制變量對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互補性及平衡性的影響回歸結果??梢园l現,企業技術知識基礎廣度提升對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的互補性具有正向影響。模型3檢驗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互補性之間的關系,從回歸結果看,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的回歸系數為正且顯著性水平為5%,H1得到支持。模型4檢驗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平衡性之間的關系,可以發現,自變量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說明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對兩類創新平衡性存在抑制效應,H2得到支持。
模型5檢驗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對兩類創新互補性的影響,結果顯示,自變量非相關多元度二次項系數顯著為負,表明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對兩類創新互補性具有倒U型影響,H3得到支持。模型4檢驗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平衡性之間關系,回歸結果顯示,非相關多元度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表明非相關多元度提升不利于企業兼顧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活動,H4得到支持。

表1 各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Tab.1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the variables
模型6~9檢驗知識整合能力對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與兩類創新平衡、互補關系的調節作用。模型6顯示,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知識整合能力交叉項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說明知識整合能力負向調節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互補性之間的關系,H5得到支持。由模型7可知,相關多元度與知識整合能力的交叉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知識整合能力提升會削弱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平衡性之間的負向關系,H6得到支持。模型8驗證知識整合能力對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互補性關系的調節作用,回歸結果顯示,知識整合能力與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二次項的交叉項系數為正且在5%水平上顯著,H7得到支持。由模型9可以發現,知識整合能力與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交叉項的回歸系數為正但不顯著,說明知識整合能力對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活動平衡性關系的影響不顯著,H8未得到支持。
為進一步檢驗上述結果的穩健性,本研究使用OLS回歸方法,對Tobit模型構建涉及的控制變量和自變量回歸系數重新進行估計。回歸結果顯示,盡管由于模型估算方法差異導致回歸系數存在細微差別,但關于技術知識基礎相關與非相關多元度對獨立創新、合作創新互補性和平衡性的影響,研究結果具有高度一致性。同樣,有關知識整合能力對技術知識基礎相關、非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互補性及平衡性的調節作用,檢驗結果基本一致。綜上,本文研究結果具有較強的穩健性。
基于知識基礎理論,本文探究企業技術知識基礎相關與非相關多元度對獨立創新、合作創新互補性和平衡性的影響,并引入知識整合能力作為調節變量,分析其對這一影響過程的作用,運用Tobit回歸模型基于中國生物制藥企業數據進行假設檢驗,得到以下結論:
(1)獨立創新、合作創新之間的互補關系與企業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正相關,但獨立創新、合作創新平衡性與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負相關。企業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互補性之間不是簡單的線性關系,而是一條倒U型曲線,說明企業過度地將技術資源分配在新技術領域,不利于兩類創新活動互補性的提升。另外,獨立創新、合作創新平衡性與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之間呈現顯著負向關系。

表2 回歸分析結果Tab.2 The results of regression analysis
(2)企業知識整合能力負向調節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互補性之間的正向關系,即知識整合能力越強,企業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間的正向關系越弱;知識整合能力負向調節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平衡性之間的負向關系,也就是說,隨著知識整合能力提升,企業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對兩類創新活動平衡性之間的負向影響隨之下降。
(3)知識整合能力負向調節企業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互補性之間的倒U型關系,即在非相關多元度提升的初始階段,企業知識整合能力提升會削弱非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互補性之間的正向關系;在企業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過度提升階段,企業知識整合能力提升會削弱非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互補性之間的負向關系。但回歸結果顯示,H8不成立,即隨著知識整合能力提升,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企業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平衡性之間的負向關系并未發生顯著變化。這是由于在非相關多元度提升的初始階段,具備高知識整合能力的企業可以更好地開展內部研發工作,從而強化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兩類創新平衡性之間的負向關系;在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提升至某一水平后,具備高知識整合能力的企業能夠提升內部知識元素重組效率。但通過進一步深入挖掘樣本數據發現,部分具備高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的企業在開展合作創新時,所選擇的技術領域多樣化程度較高,也就是說,企業選擇的合作創新技術領域是多元化的。此時,如果企業具備較高的知識整合能力,就可以更好地識別出外部獲取的異質性知識元素與現有知識元素間的內在關聯,從而有利于企業合作創新。因此,結合數據分析結果可知,知識整合能力提升有利于企業兼顧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活動,即知識整合能力會削弱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企業獨立創新、合作創新平衡性之間的負相關關系。由此可見,知識整合能力對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與企業兩類創新活動平衡性之間關系的影響較為復雜,未來需要進一步對這一問題進行深入探索。
(1)本研究豐富了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關系理論。先前研究指出,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之間的關系表現為單一互補性或替代性,僅少部分研究認為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之間的關系變化受制于其它因素,且大多數研究從調節作用的角度分析上述影響因素。本文認為,企業獨立創新與合作創新之間的關系表現為互補性和平衡性兩個方面,并從知識角度初步揭示企業內部知識資源對兩類創新模式之間互補、平衡的影響。
(2)現有研究主要關注企業兩類創新模式的平衡、互補關系對整體創新績效的影響,較少關注影響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平衡性與互補性的前因因素。本文基于知識基礎理論,驗證企業技術知識基礎多元度對獨立創新、合作創新互補性和平衡性的影響,并結合動態能力理論,探究知識整合能力對這一影響的調節效應,從知識視角分析影響企業不同創新模式的前因因素,從而擴展了知識基礎與企業獨立創新、合作創新關系研究。
(3)企業管理者在處理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之間關系時,應根據自身技術知識稟賦開展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當企業擁有較高的技術知識基礎相關多元度時,可以靈活配置資源,利用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的互補性關系,但沒有必要追求兩類創新活動的絕對平衡。此外,企業在基于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處理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之間關系時,應認識到具有高技術知識基礎非相關多元度的企業,可以選擇提升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之間的互補性,但沒有必要對新技術領域進行過度的資源配置。同時,企業需要認識到,知識資源在新技術領域的分配比例提升,不利于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活動的平衡。企業應以一類創新方式為主,以另外一類創新方式為輔,提高資源使用效率,從而促使企業創新成功率提升。此外,企業需要關注跨技術領域知識重組能力構建,隨著知識整合能力提升,企業在獨立創新會具有更強的優勢。此時,企業需要加強對合作創新的資源配置,確保企業獨立創新活動和合作創新活動之間相互促進。
本文深化了現有文獻對企業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關系的理解,并探究了影響這一關系的前因因素,但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第一,本研究采用中國生物制藥行業企業數據,并未對其它行業數據進行分析,而不同行業之間技術創新活動存在一定差異,尤其是對于傳統行業而言,可能差距更大。因此,后續研究有必要收集更多行業數據,從而提高本研究結論的解釋力度。第二,本研究利用專利數據測量企業獨立創新和合作創新活動,而企業可能存在多種合作創新方式,未來需要進一步考慮企業其它合作創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