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話人間

□ 付月垚

兒時，我曾無意翻看過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一書，當時只覺得，這是一部古久的詩詞合集罷了，并未有多大的興趣。前些時日，我在書架的一角尋見這本單薄的書卷，再一次捧讀，卻是不同感受。

作為古典文學評論的先驅之作，書中這樣一句話讓我感觸頗深：“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這是我們很熟悉的三位文學大師，他們的作品各有千秋，細細品味，似乎真的可以從字里行間感受到他們不同的文學造詣。

南唐后主李煜作為五代詞人的代表之一，其詞藻的華麗，猶如皇座上奪目的寶石，有著瑰秀的氣魄。在創作早期，這位不諳世事的少年天子每日聽歌賞舞，寫下“笙簫聲斷水云閑，重按霓裳歌遍徹”的奢靡之況。他為輕盈柔美的舞娘建了起舞的金蓮臺，刻五彩祥云之紋裝飾，如翩然凌與書面一般。但很快，家國淪陷，他也淪為階下囚，被封為有侮辱性質的“違命侯”，生活的劇變讓他寫下：“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雖然配上悲苦凄涼的樂曲更加動人，但作為君王，他并沒有應有的霸氣與剛強，也正是因此，王國維評價道：“這正是他為詞人之所長，而為帝王之所短。”

溫庭鈞作為“花間派”的代表詞人，由于精通音律，詩詞兼工，因此作品常有音色之美。“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云殘，夜長衾枕寒。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是他對女子愛情破碎的憐惜，也是對當朝權貴奢靡的諷刺。紅燭夜夜滴著淚，就如同離人不得圓滿的情思，朦朧而美麗。樹葉將雨滴丟在地上，淅淅瀝瀝將人的思緒擾亂。女子有著嬌美的面容，烏黑的發也因為等待而失去光澤。此情此景，都通過這短短的句子，縈繞彌漫，為我們勾勒出古時的畫面。

書中還談到了治學的經驗，其中第三種境界為：“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話出自辛棄疾之手。眾所周知，他是著名的愛國詞人，可謂無事不可入詞。出生于山東濟南的他，從小就生活在金兵的侵擾之下。友人遠行，他用“馬革裹尸當自誓，峨眉伐性休重稅”以勸勉友人為人民服務，保家衛國，不辭辛苦。他自己也一直用生命，踐行著奪回國土的決心。他厲行節儉，招募了一些青壯士兵，自費打造鎧甲，想依靠一支精銳的部隊守衛人民的安定。但是當朝權貴懼怕他的威望與勢力，給他加上了“殘酷貪婪”的罪名，逼迫他辭官歸鄉。滿懷著壯志難酬的憤怒，他寫下：“憑欄卻怕，風雷怒，魚龍慘。”借景抒情，悲憤無奈從紙墨見流淌，時至今日，我們還能透過詞句，感受到他當時的情感。

書中還有很多我們耳熟能詳的作品，但更多的，是那些滄海中的遺珠。它們被王國維發現，從歷史的黃沙中救贖，再一次展現在我們的面前。當然，書中獨到的詩詞見解，也是我們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從古人的角度，看古人的作品，別有一番風味。

詩詞歌賦，是我中華的古老結晶，現代的浮華社會，人們快速的生活，膚淺的閱讀，很少靜下心來研究討論一件事，因此這樣的書籍，也漸漸被人們忘卻，塵封在記憶之中。于我而言，讀詩詞，就如同喝一杯茶，初讀詩覺得莞然無味，但你若聯系當時的時代，作者的處境，聯想周邊的景色，詩詞便會厚重，韻味深長。每一闕詞，都含情感，每一個字，都會說話，每位詞人，都有故事。我們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葉小舟，飄飄然著，在世界短暫地停泊。而詩詞可以帶著我們回到那些風云激蕩的年代，感受時光交錯的年華，感受跨越千年的冷暖與悲喜。

其實藝術本身就源于生活，看似離我們遙遠的詩詞，其實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我們也生活在燈火人間，與不同的人相遇又離別，重逢又失去，流過淚水，也真心地笑過。工作與家庭，國家與個人，這些關聯的事物，一直在我們身邊，等著我們去選擇，去闖蕩。也正是如此，我們才說詩詞有著亙古不衰的魅力。

讓我們攜手，在詩詞指引下，叩開朱紅的門，拉開銹濁的銅環。一同感受，殘存的溫度。一同品味，生活中的人間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