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愛您

張凌云

因為工作調動的緣故，小鹿到了另一個城市，又新辦了一個手機號，尾數是1920，網絡用語是“依舊愛您”的意思，正值花季的小鹿特別滿意，希望它能給自己帶來桃花運。

有一天，小鹿突然收到一條短信：“寶貝，我很想你！”

小鹿一愣，心想：嘿，難不成真要走桃花運了？有人暗暗跟自己表白？

可是又一想，身邊沒這樣的人啊！怕是有人跟自己搞惡作劇。“變態！”她默默地罵了一句，把手機收進兜里，沒搭理。

過了幾天，手機的短信鈴音又響了起來，一條短信躍入眼簾：

“寶貝，今天降溫了，記得多穿一點。”

小鹿核對了一下，跟上次是同一個號碼。“難不成發錯了？”小鹿想了想，還是沒管它，把手機放進衣兜里，搓了搓手，心想：這是一個細心的人。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小鹿時不時會收到一條條信息：

“寶貝，今天的月亮又圓又亮，你看見了嗎？”

“寶貝，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糖糍粑，甜甜的、軟軟的，可好吃了。”

“寶貝，今天去高崇寺看銀杏了，金黃色的葉片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像下了一場金色的雨，真美呀！什么時候我能和你再去看一次落葉呀！”

“寶貝，你最喜歡的那件湖藍色的大衣我給你曬過了，上面有暖暖的太陽的味道，媽媽抱著它，很久很久，就像抱著你一樣。”

……

小鹿的心揪了一下，她意識到電波的另一端可能是一位傷心的媽媽，在給自己的女兒發著她再也無法收到的短信。

小鹿的心里酸酸澀澀的，好幾次，她都忍不住想回復說：“你發錯人了。”可是，心里另一個聲音卻攔住了她，對她說：“你難道想打擊一個傷心的母親嗎？”

就這樣，小鹿在兩種聲音之間搖擺著，她似乎不知不覺地開始期盼著這些短信，真的如同一位女兒在期盼母親的來信。

有一天早晨，天還沒亮，小鹿的耳邊就響起了一聲短信鈴音，她模模糊糊地摸出手機，打開一看，屏幕上寫著：“親愛的寶貝，23年前的今天，媽媽迎來了你，還記得那一天，小小的你躺在我的懷中，睜著兩只烏溜溜的大眼睛，骨碌骨碌地看著，好像在評判我是一個怎樣的媽媽。那副機靈可愛的模樣，讓我的心都融化了。這二十幾年來，我一直都想做一個好媽媽，做你最好的朋友。可是沒想到，我讓你失望了，你用那樣決絕的方式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個世界。媽媽的心好痛啊……媽媽好想你啊！”

小鹿一骨碌爬了起來，她的眼睛盯著屏幕上的文字，腦海里全然是這位母親傷心欲絕的身影，在用一種自殘的方式，等待著救贖。

拿起手機，小鹿不由自主地打上了一段話：“親愛的媽媽，別難過，雖然我不在你的身邊，但你要知道，我依然在想念你，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要許一個愿望：祝我親愛的媽媽健康快樂。感謝您把我生下來，養育大，女兒唯愿您好好保重——永遠愛您的女兒。”

短信發出，小鹿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她希望自己的這一點點善意，能夠挽救一個瀕臨絕望的母親。

好久好久，小鹿都沒有收到回復，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小鹿回到了工作崗位。一整天，她都心思恍惚。同事們調侃她是不是失戀了，小鹿無精打采地搖搖頭。

幾天以后，“叮”的一聲短信鈴聲讓小鹿驚得幾乎跳起來，她慌慌忙忙地打開短信，里面是這樣一段話：“親愛的寶貝，謝謝你，你的安慰讓我起死回生。雖然我知道，我的女兒再也回不來了，但你讓我知道，不管何時，思念與愛同在。”

小鹿笑了，她回復說：“1920——依舊愛您。”

那邊隨即也回復：“1920。”

此刻，一朵灰色的云彩正從太陽上移過，世界重新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