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艾

鐘志良

沙艾是個實誠人。

上小學五年級時，長相有點兇的數學老師喜歡拖堂。其他班的孩子在下課鈴聲響過之后，像鳥籠里飛出的鳥兒，呼啦啦擠在操場上，嘰嘰喳喳，活蹦亂跳，好不快活。數學老師卻還在唾沫橫飛地講數學題，直到六七分鐘后，才匆匆結束講課。孩子們像離弦的箭，直奔廁所，仍然有孩子還沒尿完上課鈴就響了，只好把拉到一半的尿生生地憋了回去。

班里有個刺頭想整蠱一下數學老師，把講臺上的粉筆盒藏到墻壁洞里，警告全班同學不許告訴數學老師。數學老師上課時發現粉筆不見了，到處找找不到。問同學們：“粉筆到哪里去了？”其他同學都說不知道，唯獨沙艾說：“老師，我知道，在墻壁洞里。”結果沙艾受到了數學老師的表揚，說他是個實誠的孩子，但卻遭到刺頭和其他幾位同學的圍毆，被打得鼻青臉腫。

上初中時，父親支使他去供銷社的門市部買鹽和煤油，回來時他走到半路，好奇地算算找回的零錢，發現營業員多找了5分錢，馬上折回供銷社門市部，把多找的5分錢退還給營業員。那個營業員滿臉堆笑地向他伸出大拇指，夸他是個實誠的孩子。

初中畢業后，沙艾沒考上高中，開始在社會上打零工。由于勤懇老實，找他做工的人還是不少。有一次碰到一位小學同學，沙艾見他眉頭緊蹙，滿臉愁容，唉聲嘆氣，關心道：“遇到什么難事了嗎？”同學說：“我父親胃穿孔，躺在公社衛生院，因錢不夠，無法手術。醫生讓我趕緊去籌錢，還說，不能拖，再拖，會有生命危險。我現在到處借錢，還是沒借夠。沙艾，你有錢嗎？借我一點吧，以后等我掙到錢，一定會還你的。”聞聽此言，沙艾把打零工攢的50元全部借給了同學。回到家，父親問：“家里揭不開鍋了，你結賬了吧？把錢拿來，我去買米。”沙艾說：“沒錢了，借給同學救急了。”父親火冒三丈，抄起扁擔劈頭蓋臉把沙艾一頓胖揍，邊打邊罵：“你這個傻冒，家里等米下鍋，你倒好，把錢借給別人，喝西北風去吧。”

后來，沙艾到南方一家港資廠打工，由于吃苦耐勞，老實肯干，被老板提為主管，工資也比一般的打工者高出不少。為此，沙艾很感激老板，每次領工資時，身為財務總管的老板娘都會鼓勵沙艾：“好好干，存一筆錢，回家蓋房子娶媳婦。”沙艾就傻笑，然后拼命點頭。沙艾覺得日子有了奔頭，干起活來更上心更有勁了，深得老板的喜歡。

再后來，是個休息日，沙艾去郊區踏青，在一幢別墅前，沙艾看見老板帶著一個妖艷女子進了別墅。要不要告訴老板娘？沙艾糾結了很久，最后還是實誠占了上風，他把自己的親眼所見告訴了老板娘。于是，老板和老板娘就在家里發生了“世界大戰”，老板的臉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老板一怒之下，把沙艾炒了魷魚。

隨著年紀增長，沙艾在工廠很難找到活干了，經人介紹，他去一小區做清潔工。

小區保潔既臟又累，工資不高。沙艾能吃苦，一如既往地兢兢業業，一絲不茍，他負責的區域，始終保持干凈整潔。做保潔時間長了，會在垃圾堆里淘點變廢為寶的東西，比如紙皮、空鐵罐、高檔洋酒瓶之類的玩意，有時還能撿到未變質的香煙。沙艾想，那么好的香煙，那些有錢人為何說扔就扔呢？其實人家是誤扔，只是沙艾想不明白罷了。一次沙艾又撿到一條高檔香煙，他拿回出租屋。晚上想抽煙了，便拆開一包香煙來，掏出一支，沙艾頓時臉色大變，又舉到燈光下認真看了看，沒錯，不是香煙，而是卷成香煙狀的百元大鈔。沙艾連忙又拆開一包，抽出再看，的確是鈔票。沙艾呼吸急促，心里怦怦直跳，在房間快速來回走動，用手捂住胸口，過了十多分鐘小心臟才恢復平靜。

沙艾一夜未眠。一個沙艾說，這錢是撿的，不是偷的搶的，可以帶回家去，家里等著用錢呢，況且沒人知道。另一個沙艾說，不貪不義之財，雖說是撿的，但不是自己勞動所得，用了這錢，良心上一輩子都會過不去，不要說沒人知道，起碼天知地知。兩個沙艾斗爭了一夜，把眼圈都斗黑了。天蒙蒙亮，沙艾便起床了，一上班，先進了小區警務室，把錢交到轄區民警手里，把情況說明清楚。沙艾受到了有關部門的表揚，稱他為誠實公民。區有線電視臺還專門采訪報道他拾金不昧的事跡。

沙艾的事跡傳回老家，村民七嘴八舌，說好說孬的都有。鄰居老王說：“沙艾就是個‘傻二’。”

其實，只有沙艾自己知道，父親給他的一扁擔，把他打聰明了……

點評：

小說用了“陰差陽錯”法，極寫人物的“傻”實際是對人的真誠。這樣，在行文上形成了曲折，在人物的刻畫上也別開生面，比直接描寫更能給人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