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洋,黃 真,沈妍初
(浙江警察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1)
2010年以來,我國沿海發達省市率先提出將“智慧警務”納入智慧城市發展規劃并切實開展建設[1],自此以“智慧警務”為主線的警務改革成為了公安工作高質量發展的時代新方向。在這一大背景下,針對城市傳統治理單元居民小區流動性強、人力管理低效、治安風險聚焦等特點而建設的智慧安防小區應運而生。目前,智慧安防小區已成為智慧城市社會治安防控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各地市與科技公司深入合作,注能警務改革,積極探索建設智慧安防小區,已取得一定成效。在建設過程中,無論是新建小區還是老舊小區的改造,前端智能設備供給都是建設的基礎,建立智慧安防小區前端智能設備科學供給模式,對智慧安防小區建設深入開展有著重大意義。
浙江省的智慧安防小區建設開展較早,經多年發展已取得較好成效,可作為典型分析對象。通過對其建設模式綜合分析,可發現現階段各地建設模式主要有政府包辦、政府補助、居民自籌3種。
智慧安防小區建設的初期階段往往由政府相關部門牽頭試點建設,因而出現政府包辦的建設模式,即政府主導決策,負責全部或絕大部分建設資金。如杭州濱江、嘉興海寧的部分智慧安防小區就是通過政府招標、企業承建、財政出資的方式完成的。這種建設模式具有一定行政性,在此模式下,政府、街道包辦建設使得執行力與統籌力得到保障,但也極大增加了政府的工作和財政負擔,且在小區設備后續維護和效能發揮上后勁不足。
部分地市采用了“以獎代補”“獎補結合”的建設模式。如溫州市出臺《溫州市智慧安防小區建設項目“以獎代補”實施細則》等辦法,對建設積極的小區給予獎勵;嘉興市嘉善縣專門制定了智慧安防小區建設資金補助規范,由各鎮、開發區(街道)先行籌集支付,驗收通過后,再由縣財政按照50%給予補助(參見嘉善市《關于全面推行“智安”小區建設的實施意見》)。政府補助建設的模式避免了建設任務被政府包攬,政府僅承擔監管職能并提供部分資金,進一步調動了社區自我建設的積極性。但由于缺乏政府統籌,在基層實踐中容易出現社區強制建設、為“補”而建等脫離實際需求的情況,造成負面影響。
在智慧安防小區建設萌芽階段,衢州等地也有部分社區群眾自發組織對小區進行智能安防改造,并逐漸探索出以自籌為主的建設模式。如嘉興平湖市的商品房小區“智安”工程建設改造由房產公司負責,后續維護費用由小區公共收益支出;寧波奉化區實行分類經費保障,已建小區的智能安防建設由各鎮政府或街道提供經費保障,也可采取自籌方式,而新建小區智能安防建設和后期維護由開發商負責。自籌建設模式通過業主自籌、開發商建設以及將小區公共資源置換吸引資金設備,充分調動基層群眾積極性,靈活性較強。在智慧安防小區實際建設過程中,除以上3種模式外,各地還不斷依據自身的實際情況創新前端智能設備供給模式。
智慧安防小區前端智能設備是現階段建設的核心。具體來說,前端智能設備包含布設于小區出入口、樓宇單元門、樓宇制高點等重要地點的智能安防設備,類別主要有智能視頻監控、出入口控制系統、周界防護設備等。從公共經濟學角度出發,智慧安防小區前端智能設備符合公共經濟學家詹姆斯·布坎南對混合物品的定性[2],可歸屬為俱樂部物品。以下從3個角度對其屬性進行詳細分析。
智慧安防小區前端智能設備與傳統作為公共物品的城市基建不同,在受益范圍上具有排他性。具體來說,智慧安防小區前端智能設備通過設立一定的準入門檻(特定小區),將產品受益對象圈定為范圍內的特定群體,從技術上杜絕了“免費搭車者”。例如在老舊小區改造中,全體居民共同集資或政府出資將小區改造為智慧安防小區,生活便利、治安狀況等方面都得到了極大改善,小區內所有居民都會從中受益,但前端智能設備帶來的這種服務具有受益排他性,尚未改建的小區或拒絕選擇智慧安防小區的居民無法受益。
經典俱樂部物品模型中存在消費擁擠點,即在俱樂部既定規模下,當成員數超過擁擠點前,每個成員均能按照自己意愿使用俱樂部物品,相互之間不存在競爭,而當成員數超過擁擠點后,新成員的加入會導致資源愈發供不應求,個人收益急劇減少。對于智慧安防小區來說,成員數存在設定上限,即最多不超過小區建設規劃的居民總數,因此在智能安防小區建設或改造伊始,就要考慮智能安防設備的建設規模,使得智能安防設備能夠滿足飽和狀態下的居民使用。故從消費競爭性的角度來說,一個科學、正常的智慧安防小區前端智能設備對于消費者——小區居民而言,理論上不存在所謂的“消費擁擠點”,消費具有非競爭性。
從效用分割性角度也可進一步對智能安防設備的屬性進行佐證。私人物品的一大特點為效用的可分割性,即誰付款誰占有,而俱樂部產品的效用作為整體面向整個消費群體,所提供的服務效用共享給所有會員。對智慧安防小區前端設備來說,所輸出的智慧安防效能具有整體性,會無差別地向每個小區居民提供。例如智慧安防小區中的智能監控設備,為整個小區提供同等的、不間斷的監控安防服務,而并不會將資源差異化配置,其余智能安防設備也大抵如此,因此可判斷智能安防設備不是私人物品,具有效用不可分割性。
目前由于發展基礎不同、模式尚不成熟等多種原因,全國智慧安防小區前端智能設備供給尚未形成統一科學的范式,存在的隱患問題尚多,這不僅會造成建設推進的混亂,從長遠來看,還不利于智慧安防小區建設的可持續發展。
目前,智慧安防小區建設可依托的法律規章較為匱乏,公安部、住建部在1996年出臺的《城市居民住宅安全防范設施建設管理規定》仍被作為小區安防建設的主要法律依據,所規定的各部門職責分工等內容仍然適用,但在感知設備建設層面,僅對監控設備作出規定,遠落后于新時代安防需求?;诮y一性法規文件內容空缺的背景,各地市紛紛出臺地方性智慧安防小區建設標準,甚至將建議類文件作為主要依據。例如紹興制定《紹興市公安機關“智安小區”建設技術規范》、寧波制定《住宅小區安全技術防范系統要求》、衢州制定《住宅小區智能安防系統建設技術規范》。除法律支撐外,在技術層面的標準也尚未統一,各企業的數據標準、產品性能等參差不齊,不同廠家品牌產品的通用性差,難以有效整合,給小區、社區和跨社區、跨部門間統一的應用管控帶來阻礙,即使通過技術手段可以進行一定的整合,但系統的穩定性有所降低,整體效果難以得到有效發揮。
智慧安防小區前端智能設備建設的核心在于資金保障和支持,但目前,智慧安防小區前端智能設備供給中仍存在較多問題。從集資的角度來說,多數地方依賴財政投入,社會資本貢獻較少,整體處于以財政資金引導社會資本介入的過渡性階段[3]。將政府撥款作為唯一資金來源渠道會造成較大的財政壓力,使得智慧安防小區建設項目數量獲批有限,且長此以往,各部門、物業和小區業主會滋生“等、靠、要”思想,推廣受到阻力。單一的籌資渠道可暫解燃眉之急,但忽略市場經濟資源配置作用而過度依賴政府出資無法滿足目前智慧安防小區建設蓬勃發展的建設需求,且與智慧安防小區前端設備俱樂部產品的本質屬性不匹配。在資金的統籌使用方面,部分小區建設未兼顧實際,建設和改造方案缺乏科學性,建成的智能安防體系不完整,存在重復建設導致資源浪費的情況,智能安防成效大打折扣;也有部分地區因統籌不足重復建設,造成資源浪費,而不合理建設后期的整改、拆除、重裝又會進一步增加建設成本。
居民作為智慧安防小區建設的直接利益對象,有權提前獲知小區改建相關情況并表達維護個人利益的合理訴求,并有行使表決的權利?!吨腥A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中關于建筑物區分所有權的相關法律規定共有部分設施應建立維修資金,維修、更新、改造由業主共同決定;改建、重建建筑物及其附屬設施屬于由業主共同決定的事項,應當由專有部分面積占比75%以上且人數占比75%以上的業主參與表決,應當經參與表決專有部分面積超50%且參與表決人數超50%的業主同意。調研發現,目前的智慧安防小區前端智能設備建設中,業主知情權未得到有效保障,物業或業委會不及時發布信息、消極性公示或公示信息不完整的現象普遍存在,而業主對小區公共事務的決策權和表達權也未得到有效保障,部分小區缺少業主投票環節,或是投票環節流于形式,業主反饋訴求的渠道不通暢。因此,現階段的智慧安防小區建設中,多數居民未實際參與設備供給需求的決策。
目前,由于智慧安防小區建設具有高成本、低收益、復雜性等特點,大部分開發商和物業公司都不愿開展智慧安防小區建設,逃避資金投入,故在實際過程中往往不得不由政府推進建設并主導供給。與此同時,各級政府相關部門間責任也缺乏明確且有效的責任落實模式。開發商、物業、安防企業等市場主體作為智慧安防小區建設可依靠的重要力量,也未發揮應有的作用。以小區基礎建設常見管理者物業為例,目前的智慧安防小區建設過程及后期運營維護中,各小區物業的管理水平參差不齊,部分老舊小區、安置房小區甚至無物業管理,而實際上這類小區的安防需求往往最為迫切。
現有法律較少涉足新型智能安防設備的標準規定,缺少對智慧安防小區建設具有約束力的規范性法律文件。同時,針對老舊小區改造的相關法律規定分散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城鄉規劃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筑法》等多部法律,但多數法條規范更注重于原則性文體,缺乏可操作性[4],老舊小區進行智慧安防小區改建缺乏法律規范和支持。因此未來需要立法機關進一步彌補智慧安防小區建設中的法律法規缺位,并與技術性標準建設相結合,一同完善統一建設標準體系,“建什么”“怎么建”“如何驗收”都應以標準約束性的形式展現,有效保障設備供給,為基層實踐指明方向。
在實際建設中,要按照“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相結合的原則,充分調動各方參與建設的積極性。根據公共物品理論,應將政府投入分為兩部分,對民生事業等純公共物品的投入應當作為保障資金,而為穩定社區秩序、減少管理成本則需計入俱樂部物品的投入,即建立“以獎代補”機制。此外,還需充分發揮自籌、市場運作的作用,通過企業投資、停車有償服務、植入廣告、推介保險、項目外包等途徑投資(墊資)建設,通過將小區公共資源轉換變現,有效擴充資金來源。同時,前端智能設備作為俱樂部產品,在實踐中往往因使用者的閑置而產生負外部性效應,自籌建設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將該效應內在化[5],從而增強智慧安防小區發展的可持續性。如溫州市龍灣家景花園業委會攜手人本集團,將空置場所整體出租,由人本集團開設超市,既可方便小區群眾,又可增加小區收入,為后續智能安防設備的維護提供有力支撐。
和諧社會不排除多元的利益及多樣化的話語,恰恰是社會角色間的高效互動才有可能趨近社會的“合意”[6]。智慧安防小區建設開展以來,除少部分自發組織建設的社區外,基本由政府用行政手段推廣。作為新興事物,智慧安防小區在建設統籌期就要劃分各相關方的權利和義務,建立相應的組織網絡和信息網絡,并積極落實到具體工作中去[7]。首先需重視智慧安防小區建設對居民的宣傳,保證居民的知情權與決策權。根據筆者團隊在杭州市蕭山區、海寧市等地的入戶走訪,普通居民對于安防設備的認知大多停留于監控取證的初級階段,認知有限,實際建設參與度低。因此應結合軟、硬件做好對“智安小區”積極意義的宣傳,如開發社區APP等網絡平臺,建立居民社群虛擬聯絡圈,及時、全面和有效地推送公示信息,一方面,充分保障居民的知情權,加強居民的“主人翁”意識,調動群眾參與決策的積極性;另一方面,還可以起到監督作用,避免政府官員的尋租行為,從而提高財政資金的使用效率[8]。其次政府應發揮牽頭作用,為各部門明確職責范圍,建立健全監督和考核機制。但政府部門不是“無限政府”,在經濟社會的管理與服務中,政府應有其職責邊界,絕不能大包大攬[9]。最后業委會、物業、房產開發商、安防企業等多元主體也應當積極承擔社會責任,在宣傳、融資、把控產品質量等方面發揮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