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

趙福海

已經有冠心病、腦梗死、抑郁癥等病癥十年的蘭葉，病又加重了，住進了欒川縣人民醫院住院部十九樓心內科病區。原因是蘭葉家中蓋房，丈夫巖松對她看顧少，她很少吃飯，又沒按時吃藥，蛋白質下降，引起肺積水、心功能衰竭等。好在這十年，巖松常帶蘭葉來醫院復查。主治醫生總能及時地根據蘭葉的病情變化調整藥物或安排住院治療，醫院有蘭葉的詳盡的病歷，醫生們也都很熟悉她的病情，這才沒出啥大問題。

巖松是獨子，身邊也就峰鷹一個兒子。因此，二人分工：或在家里照看建房，或在醫院看護蘭葉。雖然都很累，但也能照看下來。

60歲的巖松，這些年為了照顧妻子，把工作辭了，利用自己賺的寫作稿費，維持妻子的醫藥費和生活。峰鷹大學畢業后，利用所學專業，先是包零工，然后辦門市，逐漸賺到一些錢，娶了媳婦，生了孩子，又有些積累后，開始蓋房。可沒想到，蘭葉的病會加重。“咱們家的生活狀況，目前雖然艱難，但咱們咬咬牙，努努力，會好起來的，生活的路不完全都是溝溝坎坎，我們會走在陽光大道上的。”巖松安慰兒子說。“爸，我懂。”峰鷹說。

巖松生活閱歷多，人脈廣，蓋房的事他在家照看多一些。也只有門市部的業務，峰鷹的妻子雅馨管理不過來時，巖松到醫院看護蘭葉，讓峰鷹回門市部去管理一下。

一星期后，蘭葉的兩條腿和雙腳都不浮腫了，晚上也能睡安穩覺了。按照主治醫生的意見，再做個CT和B超，若無問題，就能出院。可復查結果出來后，蘭葉的蛋白質數值顯示30％，正常人是35％。此后的10天里，她輸了8瓶白蛋白，蛋白質數值顯示31.2％，只提升了1.2％。肺積水病癥也不容樂觀：左肺區已經控制住，右肺區積水量136毫升，仍很嚴重。主治醫生建議她繼續住院治療，并準備做微創手術—抽右肺葉里的水。但手術前提是，蘭葉需要繼續輸白蛋白，服用蛋白粉，多吃飯，以增加營養、恢復體力。可蘭葉是個倔脾氣，又有抑郁癥，她根本不聽兒子峰鷹的話。

建房的事基本進入正常施工，于是巖松和峰鷹調換了分工：巖松去醫院看護妻子，峰鷹回家一邊照看建房，一邊照看門市。

蘭葉的監護機和靜脈輸液已經停了，每天只輸一兩瓶液體，不用老是守在病床上。巖松先是耐心地說服她下床活動，然后讓她到走廊上活動，最后帶著她一起到醫院的營養餐廳就餐。夫妻倆就餐后不急于回病房，而是手挽手在醫院內部的環形路上散步，增強體力。早中晚三次，累了就停下來歇會兒，不累就繼續走，在曙光中，在陽光下，在暮色里……

這天傍晚，巖松又帶著蘭葉到營養餐廳用餐。蘭葉把一碗肉絲面吃了多半碗就不吃了。巖松強綻笑顏，豎著大拇指，溫馨地鼓勵道：“不錯不錯，比中午多吃了三口，你真棒！若能再堅持吃三口，就給你點贊！”蘭葉消瘦的臉上和呆滯的眼神里綻放出喜色，慢慢端起碗吃了一口。“這個不算，口太小，再吃。”巖松俏皮地笑著對蘭葉說。蘭葉聽話地吃了一大口。“嗯—不錯不錯，這口真棒！一口—繼續！”蘭葉的臉上和眼神里再放喜光，慢慢端起碗又吃了一大口。巖松卻搖著頭輕聲細語地說：“這口比那口小了那么一點點，不能算，得繼續吃。”蘭葉想了想，又大口吃了一口。巖松立刻豎起大拇指點贊道：“嗯—這口最棒！兩口—加油，還有最后一口！”蘭葉的臉上和眼神里喜悅之色更濃了，端起碗繼續吃了一大口。巖松又連忙豎起大拇指夸道：“嗯—這口最最棒！”接著商量道：“不過，你看，碗里就剩這么一點點飯了，你不是經常對咱鷹兒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嗎？若你能把碗里的這一點點吃完，我給你一個大大的贊！”蘭葉抬起頭目光呆滯地想了想，再綻喜悅，端起碗把最后的一點點飯吃完了。巖松真的高興地豎起大拇指，給蘭葉一個贊！

餐廳里的人很多，但不知什么時候都停下吃飯、說話，或站，或坐，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當蘭葉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飯吃完，瞬間，經久不息的掌聲把餐廳盈滿。一個約五六十歲的婦女，眼里噙著淚花問巖松：“你咋對她這么好啊？”巖松說：“她是我妻子，是我老伴兒。老伴兒，老伴兒，不就應該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