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鶴
內容摘要:《布羅迪小姐的青春》是英國現代女作家穆麗爾·斯帕克的代表作。學生桑迪與教師布羅迪這對愛恨交織的矛盾統一體一直是成為學術界探討的焦點,由于作者使用超然中立的敘述方式使文本具有無限解讀的開放性。本文試圖運用文學倫理學批評中斯芬克斯因子理論與文本細讀相結合的方法深入分析師生二人的倫理選擇,以期窺視作者在小說中所體現的道德觀:人生而平等沒有人可以僭越他者的權力。
關鍵詞:布羅迪 桑迪 斯芬克斯因子 倫理選擇
《布羅迪小姐的青春》是蘇格蘭著名作家穆麗爾·斯帕克的成名之作。女教師布羅迪小姐鮮明的形象躍然紙上,她為自己精心挑選了六個孩子被稱作“布羅迪幫”,并用先進的“啟發式”教學理念和自己對事物的理解灌輸給她們,使他們成為“人中之杰”,讓自己的青春發揮出更大的能量。學生桑迪一直以來是布的心腹,一雙富有洞察力的眼睛可以看穿世間一切。她在女教師那里得到的教誨最多,也最受其信任。然而在她們小學畢業升入初中之際,桑迪毅然走向了布羅迪的對立面,向校長告發她的不當言行,導致了布羅迪青春消解、退休直至死亡。同時她又皈依了布羅迪一貫反對的天主教,轉身成為著名的海倫娜嬤嬤,以其著作《凡人變容》而備受世人的推崇。這段描寫是小說中的高潮,也是布羅迪人生的重要轉折。她一直在探究誰是始作俑者,而唯獨把桑迪排除在外。桑迪選擇了自認為理想的生活,卻又陷入了另一番沉思。斯帕克這部校園題材的小說雖然短小卻內涵豐富,在道德上蘊含著多重倫理啟迪。學界多把文本剖析置于存在主義、宗教思想,心理分析的理論框架下,事實上依托文學倫理學的文本分析更有助于解讀桑迪內心的變化和作者創作的動機,然而目前卻鮮有學者對此關注。因此本文運用文學倫理學中的斯芬克斯因子理論嘗試剖析桑迪的倫理選擇,以期對斯帕克的倫理價值觀提供一個新的解讀視角。
一.師生的斯芬克斯因子與倫理選擇
聶珍釗認為俄狄浦斯悲劇關所展現的是與斯芬克斯有關的倫理啟示,這是“一個在倫理和道德上自我發現、自我認知和自我救贖的悲劇”。斯芬克斯有人的頭腦、獅子的身體和蛇的尾巴,她既是人也是獸,從其因子判斷,它是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的有機結合。在人的身上,“這兩種因子缺一不可”。獸性因子指的是人的動物性本能的表現,其主要表現形式為自由意志,其動力來自于人的不同欲望。人性因子的表現形式為理性意志,其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分辨善惡的能力。”因為獸性因子的存在,所以人性因子的職責和使命就是努力控制獸性因子,從而使人產生“倫理意識”。
1.師生人性因子的主導
文學倫理學認為,在現當代文學作品的描寫里,人仍然是現代社會中由理性和獸性結合而成的斯芬克斯怪獸。人往往不能通過理性控制獸性而真正使自己從獸中解放出來,沒有讓自己變成有理性的人。女教師布羅迪性格開朗、雄心勃勃。她敢于打破傳統女子學校的陳規戒律,向學生傳授新的藝術和思想,躊躇滿志地要替上帝把她們培養成才并將此視為自己的事業。如果她始終被這種理性所驅使,努力成為受人尊重和愛戴的人,布羅迪堪稱是教師中的楷模。學生桑迪是幫內的首領,布羅迪對她信任有加。每天沐浴在女教師引導啟發式的知識氛圍中,她很自然地成為其他學生令人欽羨的對象。一方面她聽從布羅迪的教導,另一方面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她經常選擇與小說《簡愛》《綁架》中的人物對話給自己充分的想象空間;在布羅迪綁縛她們的思想上課的同時,她選擇去實驗室吸收新鮮空氣,用小說構建布羅迪的愛情故事。小學時代的桑迪其獸性因子仍處于人性因子的控制下。
2.師生獸性因子的掌控
布羅迪在帶領學生浸透在藝術和文化的氛圍,介入自己的生活共享信任的同時;另一方面她又把愛和自己的意志一起強加于她的學生,把自己看作全知全能的上帝。自己無論做什么都是正確的。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和美術老師同床,讓學生羅絲代替自己和男朋友約會,教唆可憐弱小的瑪麗去西班牙戰場赴死而不懊悔。因為就其布羅迪所存處的倫理環境而言,她處于“危險”的境地。作為下屬,布與校長麥卡錫小姐格格不入,她要尋找各種途徑把她要趕出學校。由于她與學生有著更為“親密”的關系又招致同事們的嫉妒和不解。男朋友休在一戰中戰死,她在情感上無所依靠,只有美術老師勞埃德與音樂老師婁愛有著私人的曖昧關系;但為了在事業輝煌時期“獻身于所培養的姑娘們”,她拒絕了他們的愛。綜上,布羅迪倫理身份的建構只能通過師生關系來完成。這種追求絕對的自由意志的倫理選擇,恰恰是獸性因子脫離了理性控制的原因。
學生桑迪在得到教誨的同時,又感到她所渴望的自由又得到了限制,“她覺得自己被剝奪了生活的權利,她迫切地想弄清楚這種生活的真實內容,并且不想再由別的開明人士保護自己”。桑迪對女教師的感情愛恨交織,人性因子教導她要回報老師對她的器重,但最終違反布羅迪的意愿緣自于油然而生的“正義感”,她希望能進一步制止布的為所欲為。于是,她向校長告發女教師,并一度成為修道院極具影響力的人物。但最終聽到女教師唆使幼小的艾米麗去西班牙參戰,她毅然站到了布羅迪的對立面,滿足了一貫與布羅迪為敵的校長的心愿。這充分證實了這是在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這兩個矛盾斗爭后獸性因子所代表的自由意志占據上風的結果。因為即便布羅迪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但本身并無惡意,罪不當死。
3.矛盾的化解與倫理意識的覺醒
隨著布羅迪的退休和離世,師生這一矛盾的統一體開始逐漸消解。在某種程度上,桑迪實現了布羅迪培養“人中之杰”的愿望,但她所謂的正義之舉是否如此還有待商榷。因為在布羅迪僭越了教師倫理身份去控制學生的同時,桑迪也無法作為“道德的裁決者”而存在。如果桑迪背叛布是合理的,她自己卻也在不知不覺中扮演了“上帝”的角色,主宰了她人的命運。桑迪的人性因子與獸性因子,理性與自由意志隨女教師共同作用的結果。因為文本影射出布羅迪真正所期望的只是實施她鼎盛時期的教育方針而已,她對政治不感興趣,她敬佩的一些極端分子無非是滿足她對藝術的熱愛和整齊劃一的精神。因此,桑迪的倫理選擇并沒有彰顯出正義的力量,其結果并沒有讓她重獲安寧和自由的生活,從她巴望欄桿的表情和眼神可以推斷,她對曾經擁有的美好時光的懷念,她的人性因子再次喚起她倫理意識的覺醒。當有人問起誰對她人生的影響最大時,她毫不猶豫的回答:“是一位正值青春年華的吉恩·布羅迪小姐。”
二.斯帕克的倫理透視與觀照
善惡相爭是斯帕克作品中永恒的主題,盡管斯帕克惜墨如金,很少對小說中的人物傾注情感,只是將諸多事實擺在讀者面前,但其情感表達浮現于作品內。在一篇自傳性文章中斯帕克闡述了凱小姐是布的原型。袁鳳珠指出帕克多處把自己的經歷寫進小說,在《布羅迪小姐的青春》中桑迪就是她自己。雖然這種類似的想法還未有定論,但至少說明斯帕克的思想部分通過桑迪的觀點表現出來。
布羅迪與桑迪的師生關系如影隨形,相互制約。在這樣兩個主人公身上,斯帕克賦予了各自強烈而獨特的個性。轉變為海倫娜修女后,桑迪從幻想與觀察的世界里變得惜字如金,語言顯得十分簡潔。這是在宗教的強大信仰支撐下對真實的探究。斯帕克曾多次坦言,宗教對其寫作的影響,“直到成為天主教徒后,我才能夠真正地創作。”正是對天主教的皈依,讓她思如泉涌優秀作品層出不窮。最終桑迪皈依的天主教與作者斯帕克如出一轍。惜墨如金文風與言簡意賅的話語形成了有效的呼應。斯賦予桑迪一雙極具洞察力的小眼睛,把她作為“見證人、裁決人及殺手”,斯氏的小說中基督教精神既貫穿著她對小說創作的努力,也包含了她對小說虛構性的處理,但“彼此都源于倫理道德的立場”。可見,斯氏對情節和人物的設置獨具匠心,她將自己的個人價值觀隱藏在桑迪身上,卻沒有以桑迪為傳話筒,發出倫理道德的說教,而是以布羅迪影的形式對倫理道德思想引起讀者的深思。桑迪的選擇正是斯帕克借助這一角色對所有僭越他人自由者發出的呼聲。
《布羅迪小姐的青春》作為一部不朽之作,簡單的師生關系,如影隨形相互映襯,相得益彰。表面上似乎表達的是一種自由和反叛精神,就其本質而言仍是一個難解的倫理命題。每個人都是斯芬克斯因子中人性因子與獸性因子的統一體。布羅迪就其對學生的教誨而言,是理性的選擇閃爍著人性的光芒;同時又聽任獸性因子的擺布不受法律和良心的束縛,唆使學生做各類不符常理和道德的事宜,最終招致背叛得悲慘結局。對于桑迪而言,人性因子促使她要維護正常的師生關系,又要希冀尋求所謂的正義和公平;她按照自由意志選擇了向校長告發布羅迪導致她的提前退休甚至死亡,這又肩負上沉重的道德枷鎖,這充分證明人性因子在她身上的覺醒。她無法原諒自己的背叛給老師帶來的災難。從中我們看到,斯帕克雖然運用超然中立的寫作手法,但作品中的善惡觀與倫理價值感卻極為豐富。斯帕克正是借用人物桑迪來表達自己的觀點,任何人都無法僭越自己的倫理身份,去控制他人的自由。在人性因子與獸性因子之間的斗爭中,只有理性占據上風社會才會彰顯出更多人性的魅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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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遼寧省社科基金“文學倫理學視域下斯帕克作品研究”編號(L19BWW007)結題論文。
(作者單位:遼寧工業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