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底『拾荒』

文子巖

李波

出于對大海的無限熱愛，李波從吉林長白山來到海南三亞灣，用二十年時間和身上三十處傷疤為代價，清理了四十余噸海洋垃圾，挽救了難以計數的珊瑚礁……

天生屬于大海

戴上潛水鏡，穿上腳蹼，拎著漁網兜，李波順著礁石往海水深處游去。半個小時后，李波游上岸來，手中的漁網兜里裝滿了易拉罐、塑料袋、玻璃瓶等海洋垃圾。他熟練地把這些海洋垃圾放入綠色環保垃圾袋內，轉身再一次潛入海底。

1978 年11 月，李波出生在吉林長白山腳下的小村莊。兒時，他對同學們都喜歡的明星賀卡不感興趣，卻對一張張碧海、藍天、椰樹、夕陽的海南風光賀卡情有獨鐘。他從小就有一個心愿：長大了一定要去看看大海，最好能天天見到大海。

22 歲那年，李波輾轉三天三夜來到海南三亞灣，實現了與大海見面的夙愿。到達三亞灣，他光著腳丫興奮地撲向大海，掬起一捧海水，親口嘗了一下海水的味道。為了能天天見到大海，李波在海邊一家餐廳做雜工。每到下班時間，他都會興奮地扎進海里，游到精疲力竭。他有時會戴著泳鏡潛水，看見魚兒從各色珊瑚和珊瑚叢中游過，畫面如夢境般絢麗多彩。

2006 年6 月，一場突如其來的超強臺風襲擊了三亞。臺風帶來的塑料袋、飲料瓶和掛著魚蟹的破爛漁網，使得沙灘、近海和海底的珊瑚礁叢變成了垃圾場。初次見到大海時的絢麗美景和臺風過后的慘不忍睹形成鮮明對比，李波萌生了一個想法——還大海本來面目。

為了更好地清理海洋垃圾，李波辭掉餐廳的工作，開始從事潛水教學。工作之余，他把時間和精力都用于清理海洋垃圾。

李波還參加了當地海洋保護組織和救援隊，省吃儉用配備了更加安全的潛水裝備及救援裝備。“潛入海底時，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時間仿佛靜止一般，一切都太美好了！”看著熱帶魚群和被自己清理干凈的珊瑚礁，李波內心愉悅，覺得自己像一條魚，天生屬于大海。

每個傷疤都是一個故事

最初，李波完全憑著一腔熱血，戴著一副泳鏡，拖著一個漁網兜，就下海清理垃圾了，嚴重低估了平靜海面下暗藏的重重危機。

2008 年，李波在水下清理垃圾時，突如其來的大浪將一張廢棄漁網反扣在他身上，死死地纏住了他的身體。李波拼命地踩水、掙扎，好不容易躍出海面才得以脫險，但他的大腿、后背、腹部早已被漁網線割傷，險些喪命。

2015 年，李波在海底撿拾一張被丟棄的漁網，漁網很大，全部掛在珊瑚礁上。他收拾到一半準備浮出水面換氣時，突然發現右腳被漁網纏住，完全動彈不了。他掙扎了好一會兒，依然擺脫不了漁網的纏繞。他急中生智奮力掙脫掉潛水鞋，使盡全身力氣光腳從漁網中滑出，總算死里逃生上了岸。

據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和聯合國糧農組織估計，占海洋垃圾十分之一的廢棄漁網，在漂流中會不斷纏絆住海洋生物，只要被網纏住或拖拽住，生物幾乎只剩下死路一條。因此，廢棄漁網也被海洋環保人士形容為“幽靈”。

李波堅信自己能夠征服破壞海洋生態的“幽靈”。他買了更安全、更有效的清理海洋垃圾的裝備：潛水服、調節器和更結實的腳蹼。然而，清理廢棄漁網是一項非常艱巨的任務，“需要特別小心，不亞于外科手術和考古”。當發現珊瑚被漁網鉤住，李波用隨身攜帶的潛水刀或剪刀，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割斷漁網，然后慢慢收攏再折疊起來，否則漁網極易毀壞珊瑚礁生態。“當我被大網困住時，對一只海龜被網纏住掙扎以致遍體鱗傷的情形感同身受。”李波說，“人類在無止境地獲取海洋資源，如果再不去用心呵護它，就再也沒資格享受它的饋贈。”

只要一有空，李波就往海邊跑，三亞的每一片灣區都留下了他撿垃圾的身影。二十年來，三亞各大海域的無數珊瑚礁，因被他精心呵護而免遭破壞。在他的帶動和影響下，越來越多的志愿者加入清潔海洋的行列，當地的許多漁民也都自覺將生活垃圾帶離海域。

海洋環保事業是一場馬拉松

盡管李波在海底“拾荒”二十年，清理了四十余噸海洋垃圾，但他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實在微不足道。他痛心疾首地說：“如果全民不行動起來，幾十年后，海洋中的塑料垃圾可能會破壞掉整個海洋生態系統。”

讓李波深感不安的是：游客們隨手丟棄垃圾的習慣很難在短時間內改變；清潔垃圾時，他沒少受到嫌棄的目光；在院校做海洋環保宣教時，講到“一個不能降解的塑料瓶可以從內陸千里迢迢進入大洋”時，滿屋子學生聽得目瞪口呆，少有人意識到大海正經歷污染劫難。

“最關鍵的是要提升人們的海洋環保意識。”李波開始發動身邊的人一同加入海洋保護行動中。他每次帶游客到海邊潛水，都會先講解海洋保護的知識并發放垃圾袋。14歲的兒子被他培養成清理海底垃圾的小能手，三亞當地的漁民也都加入到保護海洋清潔行動中。受李波的帶動和影響，海洋環保志愿者已達萬人之眾。更令人欣慰的是，近年全國許多沿海地區的城市都在實施保護海洋、減少白色污染、維護海洋環境的行動方案。全世界有一百多個國家涌現了潛水“拾荒”人，越來越多的環保志愿者參與其中。

李波暢想以后辦一個“海底垃圾圖片展”，將從海底撈出來的垃圾拍攝下來，用來警醒人們：保護地球，保護海洋，就是在保護我們自己和子孫后代。

在近日的一次潛水中，李波發現海底的珊瑚悄悄冒出了新芽，彩色的魚群穿梭在這片海域。海洋環保就是一場馬拉松，李波決定堅持到最后。

與志愿者下海清理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