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西同
太陽一竿子高了,李寒才從床上爬起來。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是咋回家的,他努力去想,頭沉甸甸的,身子一歪又倒在了床上。恍惚中,一雙溫柔的眼睛望著自己。
“怎么又喝這么多?”妻子問。“喝,喝,早晚喝出事,我在村里當干部這么多年吃過誰家一頓飯,喝過誰家一壺酒?可你……主任沒當三個月天天醉酒,純屬一個酒蒙子。”八十多歲滿臉滄桑的老父親訓斥他。“爸,別再喝了,上次學校開家長會,和老師說好,你去參加的,可你還是喝醉了,害得老師等你一下午。”十二歲的女兒說。
李寒三十多歲,三個月前,村里進行換屆選舉,他當選村主任。當選晚上,父親來到他的面前說:“本來這次村委換屆選舉,我不支持你,因為我了解你,你年輕氣盛,滿眼是朋友,不適合當主任。你一旦當選,你整個人要改變,不能按照你的路子走,否則一屆干不到頭兒,就得下去。”李寒聽后笑著說:“爹,您老人家太小看你兒子了,就憑我的能力還不能勝任村主任這個角色?”父親沒說什么,搖搖頭。“爹,您老糊涂。”李寒說。“爹不糊涂,心里啥都明白。”父親說完,轉身回屋休息。
上任第一天,趕上村里整治大街小巷,施工隊在施工中,兩棵碗口粗的樹成了攔路虎。樹是民家的。民和李寒是磕頭的兄弟,兩人的關系村里人人皆知。
李寒找到民:“咋辦,不支持哥工作?”民說:“哥,說啥話?別人不支持,我還不支持?”“趕快把樹刨掉,別影響施工。”李寒說。“我不得和你弟妹商量商量嗎?這樹是你弟妹他哥從南方捎來的,聽說老貴了。”“怎么,還要錢?”李寒挑眉問道。“不要錢,我也得跟她商量一下,你不是不知道我懼內。”民說。“好,我去找她。”李寒說著要去民家。民說:“不在家,去走親戚了。”“啥時候回來?”李寒問。“不知道,走時沒說。”民說。李寒看出民的心思,說:“啥想法說出來!”民說:“這樣,晚上去你家,喝兩杯?”李寒不假思索地答應。
晚上,民提著酒來到李寒家。寒暄了一會兒,李寒叫妻子做了幾樣菜,倆人邊喝邊聊。漸漸地,李寒有了醉意。民說:“這次選舉,我全力支持你,你當選村主任,我的臉上有光,以后兄弟在村里還得仰仗哥照顧,對嗎?哥。”似醉非醉的李寒望著民說:“兄弟有什么話直說。”民說:“你弟妹說了,那兩棵樹值五百元錢,要不她不同意伐掉。”“行,不過,這事兒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我心里有數就行了。”李寒答應了。“知道了,哥。”民的頭點得像雞啄米。
施工隊正常施工,而李寒與民喝酒的消息也不脛而走。一些處心積慮的人總是有事沒事喊他在家或飯店坐一坐。
“原來李寒是這種人,跟誰走得近,一起喝杯酒就辦成事。”“當初真不了解他,知道是這種人,干嗎選他?”“不如他爹,當年老爺子兩袖清風,沒抽過別人一支煙,沒吃過誰家一頓飯。”村里人開始議論紛紛。
妻子溫柔賢惠,常常勸道:“當干部就得給群眾辦實事,要不然群眾選你干嗎?那是看著你有這個能力,能帶領大伙兒過好日子。哪兒像你,天天喝成啥樣!”李寒把眼睛一瞪說:“懂個啥?工作就是喝酒,喝酒就是工作。”
“你這是什么思想?心思全用在喝酒上,咱村那幾十畝剛播種上的小麥被前幾天的大雨淋個透,現在還在雨水中浸泡,你不組織村民開挖排水溝,小麥剛發芽被水浸泡時間長容易死掉,看你咋跟村民解釋。我還聽說,村民自發組織人員去鄉政府反映此事。”“聽誰說的?誰組織的?晚上我去找他們在飯店聚聚。”李寒慌了手腳。“還有,咱村孤寡老人張大爺找你兩次,問去鄉敬老院的事,你說忙。”“村東頭兒那條生產路又陡又窄,需要組織人員整修,你說等等。”妻子說服不了李寒,回了娘家。
老父親對李寒也十分不滿。
一天中午,李寒正陪著一幫人在飯店喝酒,父親走進來,望著醉醺醺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奮力將酒桌掀翻,并舉起拐杖沖著李寒身上狠狠打去。父親臨走撂下一句話:“明天我以老村支部書記的名義,組織召開黨員和群眾會議罷免你。”李寒被父親一拐杖打醒了,醉意跑得無影無蹤。
第二天,村召開村民大會,李寒在會上做了深刻的檢討。
妻子從娘家回來了。李寒重新給父親買了個新拐杖,拐杖能播放音樂,輕輕一按,音樂聲就會出來。
李寒把父親的舊拐杖掛在屋里,時不時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