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夜（外一篇）

岳立新

夜，在海風中降臨。

無邊無際的蒼穹變得更加深邃、遼遠，神秘莫測，似乎總也看不夠，星星不住地眨著眼睛，窺視著大海懷抱中的小島、腳邊的沙灘。月亮圓圓的，那么潔凈，沒有一絲雜質。海浪在腳下有節奏地發出轟鳴，一種清新的氣息裹挾著鮮甜的海腥味兒撲面而來，擁塞的心胸立刻感到極其暢快，一個神奇的無法用言語表達的謎在胸中跳躍起來。生平第一次夜宿在大海邊，大海那蔚藍色組曲的音符令我心弦震顫，這是一種只有大海才能給予的陶冶。

夜深了，人們三五成群不舍地離開了這片日間留下歡聲笑語的地方。喧嘩了一天的沙灘變得寧靜了，海風極輕極柔，海濤呢喃著輕曼的歌兒。那一首簡單的催眠曲伴隨我長大，而今又在離家千里的海邊響起，使我的心底油然生出如歸家般的溫馨，情不自禁地在心之深處呼喚：媽媽……

在這極安詳的氛圍里，我領略著無上神圣、如詩般的意境，竟如同躺在慈母溫暖懷抱中的嬌兒般幸福地睡著了。

過了許久，一陣急促的聲響將我從睡夢中驚醒。那是外面地動山搖般呼嘯的風聲和由遠及近的猶如馬蹄“嗒嗒”的聲響，那風聲、馬蹄聲沖擊著海岸，敲彈著我們的帆布帳篷，之后又漸漸遠去了，好似彌漫了整個時空的聲響久久不盡，好奇心促使我披衣走出了帳篷。

在月光的輝映下，眼前的海與白天我所見的海迥然相異：呈弧形的蒼穹如一張弓懸于頭頂，而海則在烈風中亮起萬道浪跡，灰白且有些許淡藍的浪花，洶涌咆哮著撲向海灘，又悄然消失在細細的沙隙。

盤坐在距離浪花最近的沙灘上，我忘情地閉上雙眼，讓那“嗒嗒”的馬蹄聲再次闖入心中，讓那嘩嘩的風聲再度飄過我的身軀。啊，那一定是世間最雄健的馬匹，騎上它，勇士一定一往無前、所向披靡；那一定是人間最堅固的城墻，有了它，所有善良的人都將得到安全、感到心有所倚。那道道顫動的白線，不是古箏上密密麻麻的琴弦嗎？只有這古老的樂器，才能演奏出這偉大的聲樂。抑或，那是秦始皇兵馬俑威武雄壯的演練？還是甲午時期熱血沸騰的悲泣？

月亮慢慢地滑過中天，向西邊海的深處走去，夜也更深了。這段激烈雄壯的曲子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漸漸地，風輕了，浪平了。海輕輕地拉過一縷月光蓋在身上，甜甜地進入了夢鄉……

啊，海之夜！

啊，海之歌！

秋之葉

一陣淅淅瀝瀝的雨過后，秋攜一絲涼意悄然走來。

記得在最初一刻，秋天來得格外輕，格外靜，如同一枚樹梢上悄然飄落的葉子，于無聲處告知人們秋天的臨近。

雨是秋的使者。“秋風吹雨過南樓，一夜新涼是立秋”，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在不知不覺中就染紅了后山的葉子。轉眼間，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秋以其紅紅黃黃的絢麗色彩，在人們的眼中形成了一幅明艷而張揚的油畫，使人不由想起凡·高作品中那熊熊燃燒的旺盛生命。

青山隱隱，綠水悠悠。于是，驀然感覺清風拂面送來涼爽，和煦溫暖的陽光不再肆意驕橫。走出喧囂的都市，攀上守護在都市身邊的后山。蜿蜒的山間小路被一片片落下的葉子鋪滿，靜靜地走在上面，我似乎與整個世界隔絕了。閉上雙眼，感覺山林間那淡淡而溫潤的氣息慢慢浸透到肌膚里，逐漸蔓延至整個靈魂。恍惚間，那輕盈的靈魂牽著我穿越重重時光，回到了久違的故鄉。

故鄉的田間巷陌，到處都是老老少少穿梭的身影，在轟隆的機器聲中，一刻不停地忙著一年的收成。田里，金燦燦的玉米像是一列列荷槍實彈的士兵，瞪著金燦燦的大眼睛，警惕地守護著泛著金色光芒的黃豆，生怕它們調皮地擠破已經包裹不住它們的屋頂，隱入草叢。收割機、拖拉機，不時夾雜著農村婆姨、漢子的爽朗笑聲，一大早就打破黎明，直到夕陽西下，才循著不遠處的村落里煙囪升騰的裊裊青煙，結束一天的勞作。

就像時間突然停在了那里，曠野瞬間就恢復了寧靜。夕陽倔強地抓住了山頭兒和田間地頭兒，一位抽著旱煙袋的老者，慢慢成為夕陽下一尊逐漸褪色的雕塑。他望著空曠的田野，卻是滿臉疑惑的表情，又似在沉思，咂摸著他年輕時秋收那繁忙、踏實的記憶。那時年輕力壯的他緊趕慢趕也得忙活大半個月的秋收，現在只需一天，茫茫田野就只剩下了鳥叫蟲鳴。只有黃色的土狗，安然地趴在老者的身旁，直到斜陽沉落，陷入夜的幽深。

是啊，歲歲年年，草木枯榮更迭，每一次的成熟輝煌之后，必然是蕭瑟凄涼，同時又將希望孕育其中。生命就在這樣來來去去的變換輪回之中延續久長，四季風景也因此奇妙多彩。其實，在盛衰得失之間，人生的風景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云天收夏色，木葉動秋聲。”俯身撿起一片飄然落下的秋葉，你就撿起了一個蓬勃鮮活、激情燃燒的生命。同時，也撿起了關于人生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