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郁之詩（組詩）

平安夜獻辭

在平安夜想念一個人

想念她是否也和我一樣，無事可做

或是獨自坐在爐火旁，火光跳動

映出她未曾凋謝的臉龐

蘋果被削去通紅的外衣

如裸露的胴體，與窗外飄落的雪花

構成似是而非的美學圖景

白天在紙上畫的一頭雪國馴鹿

此刻已在查爾斯·狄更斯編織的

美麗夢幻中，追逐那顆

最為耀亮的星辰

而松林廣闊，炊煙靜謐

我在今夜想念的人，沒有回到這片

還保留著寧靜之態的村莊，但

即便隔著鳥鳴或廢墟

我寧可相信我們，仍能抱著

各自純潔的骨頭，互道平安

畫畫的孩子

你在墻上畫了一個小人兒

你說那個小人兒是我

你給他畫上漂亮的衣服和一只小狗

你想要讓他牽著小狗，讓小狗

領著他飛快地奔跑

你再畫一片草坪，草浪就一蓬

接著一蓬。這些低矮的草木

誠如最實在的信徒，它們借助

風勢的起伏，在自身的回音里齊聲禱告

但是，這對一個

八歲小女孩的天真和善良，并無多大意義

小妹妹，此時你仍在墻上涂涂畫畫

亦如，世界上所有的虛幻和真實

都被你用顏料，加以混淆

而我也在一面墻壁前，努力學著

如何才能做一回健全之人

溫 柔

隔著窗玻璃，閃電是一把斧子

將木頭一樣的世界一劈兩半，鋒利的光

在那條小路上向遠方延伸

那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是什么讓她

從盛放的花蕊上逃離

她沒有帶傘，雨中奔跑的樣子

仿佛身后有巨大的溫柔，在追逐而來

夏 夜 篝 火

我們點燃篝火。在這個盛夏之夜

曠野上的星空無比浩瀚

我們往火堆里添柴

那是一些荊條和老杉樹的枯木枝

火光跳躍間，我們對飲，談論往事

木質與木質發出互相撕咬的噼啪聲

這聲音戰栗、深刻、雋永，你說

你喜歡聽這種聲音，也喜歡看跳躍的火光

在這個盛夏之夜，所有經歷過的歡悅與痛苦

都已不再重要，就讓飛舞的螢火蟲

替星辰開啟那條向往已久的永恒之路吧

而對坐在篝火前的我們，沉浸于各自的語言

里，是最好的

人間還如此空闊，時間像被蒙上一層灰燼

等到明日一早，火焰熄滅了

我們，也終會隨一陣晨風而散

憂 郁 之 詩

我喜歡一個人坐在深夜里

不受人打擾，聆聽著鋼琴曲或薩克斯

音符撫平虛無的海。我的體內

尚有萬頃波濤。我需要一條

必經之路，將其引向漸趨平靜的堤岸

那是神秘主義者的背光處。但這

并不是唯一的隔阻。房間內

靜止的燈光，正懸停于我的指尖上

那株銅錢草，它近似潰散

的枝葉，生命力有所松動

像隨時，都會落入時間日益空寂的底部

在那里，萬物遵循著一種

無跡可尋的秩序。一輪明月

也會從那里悄然升起。即便

此刻我還滿懷未知，且置身于風暴

中心近乎寂滅，然而一切孤絕的嘗試

都只是為了洞悉，一個深陷憂郁之人

如何在暗夜，在上帝的手掌之上摳開

那道貫穿自身宿命的罅隙

責任編輯 林 芝

作者簡介

許天倫，江蘇金壇人，1992年生。江蘇省作協簽約作家。因從小身體重殘未上過學，僅靠一根手指創作詩歌。曾在《詩刊》《十月》《作家》《北京文學》《長江文藝》《星星》《揚子江》《西部》等發表組詩。著有詩集《指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