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fā)圓心和短發(fā)半徑

今世未央

成為彼此的一束光

楊麗和孟媛一起從小學讀到大學。孟媛長發(fā)飄飄，性格溫婉;楊麗一頭短發(fā)，像個假小子，整天跟在孟媛身邊。同學們都調(diào)侃，孟媛是圓心，楊麗就是她的半徑。

中考時，楊麗想考最好的一中，模擬考試卻排到了全校兩百名開外。家里人都勸楊麗，去二中也沒啥不好的，離家還近，說得楊麗都想放棄了。

孟媛卻沒放棄楊麗。她每天陪楊麗一起做完作業(yè)再回家，幫楊麗分析錯題。臨睡前，她還會給楊麗打電話，提問白天上課的內(nèi)容。她說，晚上睡覺前背一遍，不容易忘。

最后，兩人一起考進了一中。

高考前，孟媛失戀，覺得生活失去了意義。她心灰意冷，跑去找“大師”算了一卦。那江湖騙子竟對她說，她不僅會失戀，還考不上大學，這是老天對她的考驗。

她居然聽進去了，還真的想退學。楊麗跟她吵了一架，連哭帶罵地把她拉回學校。楊麗告訴她，就算混，也要混到畢業(yè)。后來，兩人又考進同一所大學。

經(jīng)歷過太多太多時光，兩人的關(guān)系早已超越朋友、姐妹或閨蜜。如果人生中有些日子必然黑暗，兩人會是彼此的一束光。

大學畢業(yè)那年，她們的專業(yè)很搶手，好幾家銀行過來招人。楊麗拉著孟媛一起去，孟媛卻說：“銀行有什么好的，我才不喜歡整天跟錢打交道。”

那是楊麗和孟媛第一次對人生的規(guī)劃產(chǎn)生分歧。

楊麗進了銀行，孟媛進了一家職業(yè)資格考試培訓(xùn)機構(gòu)。楊麗的工資卡上總會莫名其妙地發(fā)點小錢，孟媛經(jīng)常加班到晚上9點，工資還少得可憐，常常捉襟見肘。

那些日子，房租、水電費、生活費，楊麗都沒讓孟媛出過錢。但楊麗有時會有意問孟媛，問她后不后悔。孟媛永遠都說：“我就是喜歡這種又忙又沒錢的工作。”

每到這個時候，楊麗就會想起孟媛媽媽的那句老話：讓她往東她向西，讓她打狗她攆雞。

后來，孟媛看上周明亮，路數(shù)如出一轍。

新生活的開始

楊麗一開始就警告她：“女孩子要矜持一點。”

孟媛并不在乎：“我約了他明天晚上一起吃飯。”回來后，孟媛跟楊麗匯報情況，說著說著把自己都逗樂了。楊麗一聽就炸了，第一次約會，周明亮只帶孟媛去吃麻辣燙，最后還是孟媛付的錢。這么摳門又沒情商的男生，她到底看上他什么？

“會過日子啊，他以后肯定不會亂花錢，更不會在女孩子面前打腫臉充胖子。”孟媛居然能看到優(yōu)點。

所以，孟媛正式把周明亮帶給楊麗認識時，楊麗是帶著挑刺的眼光去的。楊麗冷眼打量著他，相貌一般、能力一般，怎么看都不會是“潛力股”。周明亮卻一個勁兒地忙著給孟媛剝蝦、挑魚刺，看著她吃下去。

楊麗挑釁地問他：“你喜歡孟媛什么？”

“她長得好看，像宋慧喬。”

楊麗差點笑出來，孟媛除了梳了個雙馬尾，哪里有一點宋慧喬的影子？

孟媛在一旁笑彎了腰。

別的女生找對象都在考慮家庭、工作以及發(fā)展?jié)摿Γ湘缕J準了周明亮這個一無長處的小子。她這個“特立獨行”的毛病誰也勸不了。

后來，孟媛想要搬出去和周明亮住，楊麗堅決不同意。

兩人在一起這么多年，她居然說走就走。她這一走，估計以后兩人再也住不到一起了。再說，楊麗看過周明亮的房子，很老舊的小區(qū)，冬天連暖氣都沒有，進了房間還要穿著厚厚的外套。而且，他是跟幾個人一起合租，早上上廁所都得搶位。

楊麗生氣地說：“他房間里那張床，有一塊板都塌陷下去了。你寧愿去那種地方，也不要我？”

孟媛知道楊麗吃醋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只有我走了，你才有心思找男朋友。”

一年后，孟媛和周明亮結(jié)婚了，搬進了獨租的小房子里。

雖然房子還是租的，但總算有家的模樣了。孟媛從小商品市場買來落地鏡，周明亮用木板釘成書架，墻上還貼了壁紙，掛起了照片。周明亮在廚房里揮汗如雨，孟媛招呼著楊麗吃飯。

那晚，外面寒風呼號，三個人湊在紙箱搭成的小餐桌上，舉杯慶祝新生活的開始。

從心里拔出一根刺

孟媛懷孕的時候，楊麗買了很多營養(yǎng)品去看她，正趕上她在吃黃桃罐頭。別人懷孕需要控制體重增長，孟媛反而瘦了，臉色也不好。

楊麗一看就急了，沖著周明亮就嚷開了：“你還給她吃罐頭！你知不知道這里面有色素、香精和防腐劑啊？”

孟媛趕緊攔著：“你別冤枉他，我這段時間吃什么吐什么，偏偏吃這個不吐。我就偶爾吃一次，沒事的。”

雖然楊麗知道周明亮對孟媛好，但看到孟媛那個樣子，還是忍不住埋怨他。

那天，楊麗和孟媛聊了很多，孟媛不停替老公解圍，老公很努力，兩口子暫時沒有很好的條件，但她不后悔跟他過這樣的日子。

盡管如此，楊麗還是想幫幫孟媛。

周明亮的公司跟楊麗所在的銀行有業(yè)務(wù)往來，楊麗偷偷給周明亮的老板打了招呼，給他安排一個主管的職位。只要周明亮過了考察期，薪水就能翻番。楊麗心想，孟媛不是一直覺得老公很努力嗎，這也算是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三個月后，楊麗接到孟媛的電話。

孟媛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周明亮根本不適合做管理。這段時間，他壓力很大，焦慮到睡不著覺，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我已經(jīng)勸周明亮申請調(diào)回專業(yè)崗了。麗麗，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我求求你了，我們家的事你就別再摻和了行嗎？”

楊麗一句話沒說，直接掛了電話。

楊麗終于明白了，這是孟媛自己選擇的婚姻，她不該自作主張瞎操心。可是她跟孟媛這么多年的交情，孟媛怎么能對她說那樣的話？既然孟媛不領(lǐng)情，她也不必再自作多情了。

因為這件事，兩人好長時間沒有聯(lián)系。

楊麗慢慢接受一個現(xiàn)實，她和孟媛都不再是當年的小姑娘了，各自有了家庭以后，已經(jīng)不再是對方心里最在乎的那個人了。

這個疏離的過程，就像是從心里拔出一根長長的刺。

活成自己的光

后來，孟媛主動聯(lián)系了楊麗。

她給楊麗發(fā)了兩張照片——房子和車子。

房子位置比較偏，好在離孟媛的公司很近，上下班很方便。車子也很普通，但足以做代步工具。

孟媛生完女兒后，脾氣更柔軟了，“以前都是我的錯，以后歡迎你對我的生活隨便指點。”

楊麗也不想再僵持了：“算了吧，我可不敢。這么久都不聯(lián)系我，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

“怎么會？你在我們家作用可大著呢，我和周明亮經(jīng)常一起吐槽你，你一直是我倆的感情倍增劑，哈哈哈。”

楊麗也笑了。

孟媛的生日到了，楊麗帶著她去燙頭發(fā)。還沒結(jié)束，周明亮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還是當年那個喜歡粘老婆的男人。

孟媛晃著新燙的頭發(fā)問他：“好看嗎？”他一臉真誠：“這要是扎上兩個馬尾，還是很像當年的宋慧喬。”

十幾年過去了，周明亮和孟媛，一個發(fā)際線不斷后退，一個腰腹不斷膨脹，但兩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依然幸福而熾熱。

周明亮和孟媛剛認識那幾年，楊麗一直想著要拆散他們，想讓孟媛過上更好的日子。楊麗總以為，等孟媛在現(xiàn)實里碰了壁，磕得頭破血流了，就能清醒了。

現(xiàn)在，楊麗早就不再為孟媛?lián)鷳n了。孟媛的日子過得一般，但幸福感十足。

年輕的時候，楊麗和孟媛相互依賴，是彼此黑暗中的光。人到中年，她們都已為人妻為人母，都活成了自己的光。兩人偶爾還會約會見面，喝喝茶、逛逛街，一起吐槽一下各自的老公和孩子。

在那一刻，楊麗和孟媛才是真正的自己。漫無目標的喁喁細語中，在柴米油鹽里磨到起皺的那顆心慢慢舒展，看到花開，感受風吹過來的美好。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采采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