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燕
二小子生來口闊,腦瓜子活。我換衣出門,他跟上來:“爹哎,去哪?”原只想帶大小子到他姑媽家,還個禮,這下得帶兩個小子一起去。
我是我們老陳家唯一的男丁,上有一個姐,下有兩個妹。前些年,四家人來往多。后來,最小的妹夫調去了鎮上任職,妹妹一家跟著搬去了鎮上,我們幾家人走動得少了。二小子說,最喜歡去小姑媽家。
這天,大妹的兒子接親,幾天前托人捎信來,讓我們一家去吃酒。我們這地處江漢平原,四周無山,十村八里皆是港湖溝汊。大妹家的兒子比我家二小子大歲把,今年卻要娶親。
一大早三點起,六點趕到集市,賣掉一板車自家種的菜蔬,差不多晌午。帶上兩個半大小子,我們乘船過鎮到達趙小灣。大妹、大妹夫迎上來,裝煙寒暄,安排妥了飯菜。二小子盛到第二碗,干脆端起盤子,飯菜和一起狼吞虎咽。里間擺好了麻將,大妹夫知道我好這一口,拉我上桌。
“小妹一家可來?”我問。
“前幾日來過了,說這幾日有事,抽不開身。”大妹夫說,小妹夫偶感風寒,公務繁忙,久拖未愈,加上應酬,一直咳嗽,剛入院檢查。
“等婚宴辦妥,跟老哥去鎮醫院看看?”大妹夫問。
我擺擺手。“咋滴啦?小姑父病了?大姑父帶我一起去。”二小子先表態。
“去睡,這里都是大人,煙味大。”我喝斥二小子,大小子性子急躁,耐不住坐在里間瞧牌,老早晃了一圈,轉身找耍子去了。
鄉村的夜特別靜,狗不叫喚雞未啼。我下場,二小子還在等,不曉得上哪摸了本書在看。“小姑父家,真不去?”二小子心善,轉學復讀的事,他還記得是小姑父幫的忙。
明天再說。我翻身睡了。我還記得,上一次去小妹夫家,求他辦個低保,被拒絕的事。我早就聽人說了,低保這事辦下來,最后的簽字權在他手上攥著。我老伴是下鄉知青,有城市戶口,符合政策低保,她辦有低保,我想給兩個小子也辦上低保,每月有60來塊補貼,一底子湊湊,能給二小子交一年學費。
可小妹夫不給蓋章,說是上頭無政策。那天雨下得很大,我氣極,推門就走。二小子趴在他家飯桌上啃雞腿。
“爸哎,咋說走就走?”二小子追上來,滿嘴油汪汪。
“不走,還等啥?”我更怒了,怨這小子不爭氣。一家六口人,光是口糧都需要我起早貪黑地種菜賣菜,不上這里求爹告奶地托人,我上哪湊這筆學費?
二小子追上來,說小姑父這回應是有難處了,如果能幫忙,肯定會幫。
懶得理。我背過身,打響齁。
這一年,二小子在鎮上復讀,不常回家,也不回家拿學費。大小子幫著我種菜賣菜,送過兩次生活費過去,被退了回來,說是有錢花。
二小子考上全國重點院校的那一年,小妹夫因病去世。我犟著沒去參加葬禮,二小子去了。這小子回來,眼框紅腫,直怨我太沒人情味,說這一年的復讀費用都是小姑父代繳的。
(作者系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