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紅

1
雨水不停地敲打著玻璃窗,像天空的淚水斷了線般往下淌,此時此刻多么應景。數學老師站在講臺上發卷子,他從分數最高的開始一個個地往下念名字,我不聽,因為我不著急,最后一名的位置一定是我的。
果不其然。我不低頭,大大方方地向前走,恭敬地從老師那里雙手接下卷子,不去看他的表情,也不去理會他手指尖的力度,依舊大大方方地走回座位。大家已經對我的分數習以為常,我也是。“50和150,有什么分別嗎?都只是數字而已。”這是我多年來安慰自己的話。可父母那一關還是不好過啊。
走到座位上,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不由得羨慕老天爺,他不高興了,將情緒一股腦傾倒下來,我的心事又說與誰聽呢?走回座位的路上,有人捏了一下我的手,是丁晨,瞬間破防,心里也下起雨來。
2
中午放學了,一個人坐在教室里聽風聲,聽雨聲,聽心潮洶涌。
“啥意思,考得不好,絕食了?”心仿佛被一箭擊中,這半嘲半諷的聲音徹底激怒了我,本想將拳頭狠狠地砸過去,一看是丁晨,勉強笑了笑,松開了攥緊的手。我之所以不生丁晨的氣,是因為我們是同類人,他是萬年“老二”,我則穩占“第一”,都是倒數的。
“穩居第一,有何感想?”“不要羨慕哥,哥只是個傳說!”兩人相視一笑。“走,吃串去!”他拍拍胸脯。雖然難過,但對吃串我可沒一點抗拒力。嗯,沒有什么是一頓串解決不了的問題。“誰請客?”我問他。“你啊,你不是第一嗎?”他笑得齜牙咧嘴。“你請,你考得比我好啊!”我笑得沒心沒肺。“聽你這么一說,也對,心里還挺高興的。我請!”他特別豪氣地說。
我們不帶傘,沖進雨里,讓它澆吧,洗去塵埃,洗去心中的不悅,讓它澆個痛快!
3
從那以后,我和丁晨成了鐵哥們,我們下課一起打球,上課一起睡覺。誰說我倆是臭味相投,我們明明是志同道合。
學校組織了2000米長跑,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名,終于可以發揮我的長項了!我要向全班,甚至全校的師生說,我不是一無是處,我也有特長。丁晨也為我高興,興致勃勃地幫我準備了水和毛巾。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取得全校男子組第一名的好成績。我終于揚眉吐氣了一把,面對獎狀和獎品,我心如浪涌。
“你沖刺的時候特帥,你沒聽見那么多同學為你歡呼嗎?一時間掌聲雷動,驚起一灘鷗鷺。”丁晨最擅長渲染氣氛,想想為了我他也夠拼的了,搜腸刮肚地把腦子里僅存的詞也掏出來用了。我帥氣地把那套水具獎品送給了他,自己只留下了獎狀。在我看來那上面仿佛印的是我的骨氣與自尊,讓我一雪前恥。
4
班上有個女生,我關注她好久了。得了長跑第一后才有了點自信,終于鼓足勇氣,寫了封情書。讓丁晨做傳書的鴻雁,然后戰戰兢兢地等待結果。
誰料不一會兒,丁晨就哭喪著臉回來了,且沒經過我的允許,他就自作主張把我的情書撕了個粉碎。一問才知道那女生一點彎都不拐地說:“對不起,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我不感興趣。”
“她不值得你喜歡!”丁晨義憤填膺。
起風了,那風把樹吹得東倒西歪,但操場中間的紅旗喜歡,越是風大,它越舒展得平整挺拔。我裹緊了夾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和丁晨摟著肩膀一起唱歌。“就讓這大風吹大風吹一直吹,吹走我心里那段痛那段悲……”
5
那天下了晚自習,我倆一時興起,要沿江堤走走,吹著風想著心事。兩個鬧騰的人,難得那么安靜。
“你將來想干什么?”
“我想當司機,開大車。你想干什么?”
“我想當廚師。”
“好啊,等過年我開車去接上你,上我家做年夜飯。”
“不行不行,”他想了一會又接著說,“雖然我知道你是‘吃貨’,但一輩子和油煙打交道,對氣管和肺都不好。”
“開車也不安全,當然,你的車技我絕對放心,但不是只要你車技好守交規就行了,不遵守規則的人多了去了。”
“那干什么呢?”
“再想想。”
我們忽然聊到了自己小時候。“說出來你別不信,我沒和別人說過,說了他們也不會相信。我小學的時候考過前三名呢。”我紅著臉說。“那有啥不信的,我初一上學期還一直是‘中等生’呢。”
那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怎樣一步步地下滑的呢?我使勁回憶,丁晨微皺著眉頭,我想他應該也在思考。“不然,咱倆明天好好學習試試,說不定誰還是個‘學霸’呢。”“或許都是學霸呢。”說著兩人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起來。
6
第二天,兩個人真的開始寫作業了,或許我們心里都想過改變,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正巧遇上那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只有他不會笑話那個身在谷底卻一直想向上攀爬的人。
可是面對著數學書上蜘蛛網一樣的輔助線,真的無從下手。“這道題怎么做?”“我要是會,還能考倒數第一嗎?”
于是兩人一起翻答案,只有個得數。辦法總比困難多,接著拿出參考書,一道道地翻。起初只想抄下來完事,可這和不寫有什么分別呢?后來兩人一起研究,誰看明白哪步再講給對方聽,做一道題竟然用了40分鐘。但是我們很滿足,因為有收獲啊!
7
那天是晴天,數學卷子發了下來,我倆都有進步,雖然依舊是倒數,前進的步伐也是那么的小,甚至都沒讓老師和同學覺察到,可是,再微妙的變化也是變化。化學老師不說過嗎,有些變化無聲無息,但卻生成了新物質,那就是化學變化,我相信,我和丁晨就是。
即使進步不大,但我倆還是像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的勇士那樣吃串慶祝,把飲料杯撞得哐哐響。生活就要有點儀式感,不是嗎?
吃完飯我倆又來到江邊,那時路燈還沒有亮,看不見彼此的臉。但遠遠的江堤盡頭的燈光已然溫暖燦爛,特別吸引人。“走,找亮去!”兩人肩并肩向前走。丁晨說得沒錯: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馬。
嗯,我想對他說:我要和你一直走下去,直到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