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順
爐火早已熄滅,一聲輕嘆
劃破時間的流水
幾節燃而未盡的木炭
像早年生澀的話題,落在那兒
借助塵埃和光線,在移動的
陰影里,把鈍拙的沉默
織進記憶的布匹
夜涼如水,等候中的桌椅
把自己放平。習慣了
沒有承重的生活,不會驚擾
省下的燭光與黑夜
一座舊房子,曾被反復的出新
反復的啟示。它閃耀著猶豫之光
變成遮蔽季節的大幕
把一切丟在過去,拒絕做出改變
撥亮月光,坐穿暮色
我開始模仿一把椅子
放緩語調,把多余的枝葉要回來
跟著光禿禿的時間
往回走
我記得回家的路,童話和寓言
奔跑在閃電和露水
領養的森林里
那時,我還是一棵干凈的樹
雪吹雨淋,隨風而動
空在那兒,在無人問津的房子里
一把閑置多年的椅子
靠灰塵活著。沒有比喻
不好安放記憶。所有陳舊的事物
都掛進一幅畫里
最后一朵星光還未褪色
被幾只加速的鴿子扯動著
北郊以北,開始輕輕搖晃
一輛公交車鼓動著
向陽的山嶺,最先開口的乘客
內心的光線,將國道一段段扔下
這么干凈的早晨,我有一口袋的陽光
我們和這輛公交車
正滑入時間的皺紋之中
它的內部,可能潛伏著
一二聲,還未熟透的呵欠
一個齊嶄嶄的早晨
一輛公交車,是一片過境的云
他的一生,有過一次可笑的愛情
早些年,他用栗子樹做的大板車
拉著整個西門的重:上山下鄉
卻拉不動,一個老姑娘的一只跛腳
他的背,駝得像獅子山的北峰
不用彎腰,就輕而易舉地撿起
掉在地上的日子:汗珠、月光
一分硬幣。同情因為半截油條
洋相百出的螞蟻。自一個垃圾兒
到國企搬運工,一個心滿意足
退了休的城市酋長。北郊以北
一個山村,貧困的外甥女一家
是他長年累月的痛。那架沒有廠址的
大板車,無數次馱去救命的糧款
斗大的字不識,他是生活的老爺
自由,散漫。愛看趙本山的小品
每天,他被劣質煙酒管得服服帖帖
在密不透風的日子里
一個孤單的老人,貧困的智者
平靜,安詳。與世無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