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尺度的遙遠（組詩）

狄力木拉提·泰來提

鄉下的老樹

鄉下的老樹

呼吸著稀薄的空氣

一身蒼老的亞麻

一些軀干已干枯，許久

早年的河渠或已改道

百余年前的青澀

樹蔭下拴著一頭

背上滿是疤痕的驢

赤腳的老人

用疲憊的鼾聲

敲打正午的寂靜

虱子爬滿一地

破舊短小的驢車

停靠在季節的端口

卸去陳年

滿滿一車的蒼涼

一年一度的斑駁

每周一回的巴扎

酸甜苦辣地沸騰著

冬季里

掏空記憶的老樹

露出荒廢多年的鳥巢

插翅難飛

老去，是歲月的必然

再生，是生命的偶然

無論是樹木

落葉就是歸還

挪不走的根

吉木乃的山花

風流倜儻的吉木乃山風

一直在向她們求愛

那些妖艷的山花

盛開在五月的雙眸

風的甜言蜜語

撩撥蝴蝶飛舞

那一帶高遠的海拔

有意觸摸行云

白帆

潮濕

與群山一同起伏

彩蝶很有心計

用最嫩的花瓣組裝翅膀

她們個個都有緋聞

五彩斑斕的芬芳

山野之花開到最爛漫的時候

都會變成多情的蝴蝶

嫵媚，嬌柔

攪亂蜂群的心智

匆匆選擇蜜月旅行

禾木山頂的云

云層的遷徙之路

仿佛一條遠古牧道

高海拔的山

側臥天邊的老人

俯瞰白云在此轉場

天界里沒有瑕疵的藍

作為我思緒的背景輻射

淹沒了天蝎和天琴

看不見北斗給獵戶撐腰

一只從鵲橋飛散的鳥

與我咿呀學語

倒是我的語言笨拙

而它們

只需一條朝天的樹枝

便能道出世間之美

我的語言里

虛詞太多

鳥類的詞匯里沒有韻母

所有的生靈都很安靜

雄偉的山脊

行進在山坡的云

咀嚼苔蘚上的露珠

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

沿山的坡度

生長出純正的羞澀

唯有芬芳顯得十分張揚

喧囂是外來物種的本色

我爬上被晨露浸泡的坡頂

仿佛每一株花草都是我的根

但我沒有

所以漂泊

短暫棲息于磚混木屋

在一個日出后的清晨

驅車離去

那時的山谷里

遠古的激流朝山外瀉去

一座索橋在水面蕩著秋千

我身后的山坡上

躲在草叢里的野生草莓

目送我們悄然退隱

昨夜的蟲吟依稀還在

只是那高大的山頂

多出了一條云織的哈達

在高處的風中微微飄動

我們腳下的路

布滿山里山外

形似蛛網

用于輸送我們的欲念

貪婪是罪孽的啟蒙老師

沒有尺度的遙遠

有些距離

無法定義它的存在

當我們選擇空間跨越

崇山峻嶺不會在尺度上體現

心，是唯一的障礙

當自尊無法支撐內心的坍縮

淚水便成了唯一的釋然

夏季的末梢漸漸成為傳說

秋天，仿佛遠處的布景

水的清澈

并非不含雜質

與時間相同

永遠是只身前往

一切都將沉淀

在遼闊中穿行的人

速度只用于逃離瞬間

在時間的中軸上

運動只為修復

我們所在的方位

遠古和未來

或許只是卷尺上的刻度

遙望星空

有序飛行的星系

浩瀚無垠的沙盤

螞蟻從世界的一端走向彼岸

足夠我們走完一生

無法完成的思維跨越

或許在相對距離內

我們詮釋的渺小

改變洪荒宇宙的概念

零距離，未必不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