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嶺山上的勁草

周和清

1894年，郭治媽出生在福建永定一戶貧苦的農民家中，與普天下的平民百姓一樣，在國民黨的官、匪、兵欺凌及地租高利、苛捐雜稅的壓迫下喘不過氣來，吃不飽穿不暖，常年過著“半年糠菜半年糧”的困苦生活。苦難的生活經歷，衍生出對國民黨黑暗統治的痛恨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丈夫因無錢治病去世后，長得眉目清秀的郭治媽于1927年從永定改嫁到漳州南靖下科嶺，盡管含辛茹苦，拼命干活，仍沒有過上好日子。1932年4月，紅12軍在科嶺村建立蘇維埃政權，組織農會，打土豪分田地，發動百姓加入紅軍隊伍。郭治媽意識到農民要有翻身的日子，就必須依靠共產黨，跟著共產黨走。郭治媽與丈夫商量后，主動把自己的家作為紅軍的聯絡點。不久，夫妻雙雙參加了紅軍。郭治媽積極宣傳紅軍的政策，把紅軍如何為窮人作主的情景告訴鄉親們，消除村民的顧慮，讓他們相信紅軍就是要領導農民推翻國民黨反動政府，老百姓當家作主的日子不遠了。郭治媽還把思想進步的婦女組織起來，想方設法生產糧食、蔬菜、油料，并冒著生命危險為紅軍送信、送糧、照顧傷病員，支援紅軍打了一個又一個勝仗。1935年，郭治媽懷著對革命事業的無限忠誠，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36年，經過艱苦卓絕的游擊戰爭，科嶺根據地的軍民在巖永靖縣軍政委員會的直接領導下，同甘共苦，浴血殺敵，取得了反“清剿”斗爭的節節勝利，紅色科嶺一度成為龍巖、永定、南靖、平和四縣邊界領導機關指導革命運動的所在地。7月15日，閩西南軍政委員會在上科嶺村永隆樓召開巖永靖靖北區蘇維埃政府成立大會，已是中共黨員、下科嶺村婦女會主席的郭治媽由于革命熱情高漲，各項工作出色，被推選為靖北區蘇維埃婦女會主席。從此，郭治媽承擔了黨交給的更多更重要的工作。

蘇維埃政府的成立，更加鼓舞了軍民的士氣，大家的熱情更加高漲。分散在科嶺一帶活動的紅八團、紅九團趁機頻頻出擊敵人，打得地主民團人心惶惶，極大地威懾了科嶺周圍的反動勢力。

然而，兇殘頑固的敵人豈能善罷甘休。被煞了威風的敵軍蟄居在據點里，伺機進行更兇殘的反撲。

不幸的日子伴隨著敵人的“圍剿”降臨了。1936年9月6日上午，郭治媽和鄉親們來到村頭田地收割單季稻，駐扎在附近山上的十幾名游擊隊員也下山幫助鄉親們收割水稻。大家揮起鐮刀，投入緊張的勞動。

快晌午時，空中響起了一陣驚雷，周圍樹上的知了聲聲叫個不停，眼看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大家加快了收割的速度。突然，在碗坑崠山上放哨的哨兵飛奔而來，告知永定苦竹方向來了一支國民黨軍隊。

為了不讓糧食落在敵人手里，紅軍游擊隊連忙組織一部分群眾留在田里，把收割好的稻谷裝在麻袋里扛往山上；同時組織另一部分群眾沖回家里，把家畜和貯存的糧食帶到山上。郭治媽組織婦女會的同志們配合紅軍掩護和疏散群眾向山上轉移。

在掩護群眾安全轉移后，郭治媽來不及撤離，不幸被國民黨軍隊抓住了。她被帶到一名國民黨軍官前面。那名領隊的軍官兇狠地逼她說出共匪（共產黨游擊隊）的去向。

郭治媽裝出一臉害怕、驚慌失措的樣子，搖著頭說：“我是一個婦道人家，哪里知道什么共匪?！?/p>

站在一旁的雙溪民團頭子曾阿左認出了她。這個曾阿左曾經妄圖混入我紅軍隊伍搞破壞，被郭治媽發覺而未得逞。之后，曾阿左將郭治媽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當場，曾阿左揭發了郭治媽的身份。此刻，郭治媽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反而大義凜然地說道：“我是一名共產黨員，你們永遠別想知道紅軍隊伍的下落！”

無情的鞭子重重地落在了郭治媽的身上。在幾個彪形大漢的毒打下，郭治媽的衣服被撕破打爛了，鮮血從嘴角、鼻孔、身上流了出來，臉孔烏青得不成樣了，可她硬是咬緊牙關不出聲。在敵人的威逼嚴打下，郭治媽依舊不肯說出紅軍游擊隊躲藏在哪里。敵軍官見問不出話來，只好繼續折磨她，最后，敵軍官用槍托把郭治媽的下巴狠狠往上一頂，猙獰地笑道：“好，你不說，那就給我們帶路！否則，立刻槍斃！”

血水又從青腫的嘴角汩汩流下，郭治媽轉過臉在肩頭的衣服上蹭了一下，思考著：我不能作無謂的犧牲，即便我不帶路，敵人也會上山搜查，不如與敵人慢慢周旋，引他們到別處去。于是她緩緩地點了下頭表示同意。

郭治媽帶著敵軍上路了，她故意放慢速度，思量著如何把敵人帶到遠離紅軍的地方。殘忍的敵人用刺刀頂著她的后背，她稍一停步，刺刀就戳到皮肉里。血水順著郭治媽背部被刺刀劃破的一道道傷口處不停地流淌，伴著她的腳步，在山路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血印。揪心的疼痛吞噬著郭治媽，她強忍著劇痛，揀最難走的崎嶇山路帶，一步步地把敵人引至別處。

天氣悶熱得令人發暈，毒辣的太陽仍然盤踞在天際上空，照射在郭治媽灼熱的傷口上。郭治媽一邊機械地移動著腳步，一邊咬著牙默默地祈禱：希望同志們能夠躲過這場劫難。郭治媽抱著必死的決心仰望蒼穹，告別了與自己并肩作戰的紅軍游擊隊們，她在心里念叨著：永別了，同志們。郭治媽瞇著雙眼，望著遠處跌宕起伏的群山，仿佛看見自己的一生從眼前匆匆掠過：自從娘胎出生后，自己就沒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長期飽受地主老財壓迫欺侮。當紅軍隊伍來到科嶺后，科嶺翻天覆地變了樣，土豪劣紳被趕跑了，農民手上有了自己的田地。在共產黨教育下，她認識到要有出頭的日子，就要起來鬧革命，于是，她加入了共產黨組織，懂得了馬克思理論和黨的宗旨，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革命道路，帶領婦女會的同志們做好后勤支前工作，與紅軍戰士建立了生死與共的革命感情。

“是黨和紅軍救了窮苦老百姓，我作為一名共產黨員，即使犧牲也在所不惜?！惫螊屆悦院只氐搅爽F實，忍著強烈的痛楚，繼續一步一步向前挪動。

走到下科嶺村的三丘田時，失血過多的郭治媽昏倒了。敵軍官一面用手巾擦汗，一面吩咐手下用水把郭治媽潑醒。緩過氣來的郭治媽舔了舔腫疼的嘴唇，慢慢睜開血紅的雙眼。這時敵人也知道上當，氣急敗壞。郭治媽抬起頭，怒著視敵人：“紅軍隊伍遍地都是，你們等著被消滅吧！”

滅絕人性的敵人再次對郭治媽展開酷刑，割去她的乳房，并往她胸膛的傷口撒上鹽巴，鉆心的痛楚逼著她從昏迷中又一次醒了過來。郭治媽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我寧可死也不能說出紅軍的藏身處！我必須遵守入黨的誓言。疼痛和仇恨使她生出一股力量抬起頭逼視敵人，用盡全力叫著：“紅軍隊伍一定會把你們消滅干凈，共產黨萬歲！”

敵人在郭治媽的怒斥下畏縮了，連看都不敢看她那血肉模糊的身軀，連忙舉槍對準了她的胸口。

“砰！”隨著一聲槍響，郭治媽倒在血泊中。熱血染紅了科嶺的土地，染紅了蘇維埃政權的旗幟。

（根據陳振煌、沈雪珠撰寫的黨史資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