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動構建我國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體系

【關鍵詞】創意寫作，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體系

創意寫作教育教學在英語國家率先開始，然后影響到了歐美其他非英語國家，甚至東南亞國家。創意寫作不但改變了高等教育的格局，也優化了中小學校乃至社會人才培育方式;不但適應了文化創意產業人才的需求，也對接了個性化教育的目標，已經產生了不可忽視的正面影響。在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的“文化強國、教育強國、人才強國”及我國教育深度改革背景下，加快創意寫作學科化及我國本土化創生，優化語文教育教學，推動構建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體系是一個值得重視的課題。

一、我國中小學語文教育和作文教學的現狀與問題

當前我國中小學語文教育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在提高國民語言能力和文字表達能力，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培養學生思想品德方面發揮了不可忽視的作用。然而，當前我國中小學語文教育也面臨一些值得思考的問題。

第一，忽視了學生的語言基礎差異和教育基礎差異。全國采用一綱（語文課程標準）一本（語文統編教材），這的確有利于指導，并能實現思想統一，但不利于解決中小學生的地區差異（包括城鄉差異）和文化差異，包括學生學習基礎的差異性問題，仍需要一線教師在教學實踐中結合具體問題進行探索。

第二，語文能力的評價和教學效果的評價相對單一。語文教學的評價主要依賴平時測驗、期中或期末考試和各類試卷，缺乏其他的評價方式和策略，混淆了答題能力、應試能力與語文能力、讀寫能力之間的差異。僅用考試來評價，難以達到科學要求，應該建立多層次、多維度的評價標準，更加科學地評估語文教育教學中出現的問題以及取得的成績。應該知道，學生的課外閱讀能力和在生活中的語言表達能力，包括語言文字的應用能力，單純用試卷考查難以評價出來。

第三，教育偏于均衡性，尚未完全實現科學的分級。以作文教學為例，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的教學內容里，其看似有階梯性，也體現了一定的科學規范性，但目標和方法還很含混，主要是對“寫話”“習作”和“寫作”定了一些應該養成的習慣和遵守的簡單規矩，缺乏遵循具體教育教學目標的寫作能力進階設計和過程指導，缺乏文字創造的定位，尤其缺乏可操作的教學方法。

第四，過于強調學生的知識記憶力，不太重視知識的理解力，更沒有充分激發學生的創造力和想象力，跟不上國家文化發展的需要。

二、構建我國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體系的必要性

英語國家創意寫作教育教學已逾100年，而我國高校的創意寫作教育教學系統性推進也逾10年，積累了很多可資借鑒的經驗和理論;且中小學教育改革和語文課程改革需要新的理論與課程資源，也需要新的課堂模式和教學方法，因此構建我國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體系非常必要。

第一，英語國家高校的創意寫作教育教學已經形成了規模，有比較成熟且值得借鑒的教學模式與課程。就創意寫作首倡地美國而言，自1880年哈佛大學首次開設高級寫作選修課程，1922年“創意寫作”作為教育教學課程在林肯專科學校出現，至今美國高校已經實現了從“英語寫作”到“創意寫作”的轉變。早在1970年，全美已經有創意寫作碩士點44個。根據美國“作家與寫作項目聯盟”（Association of Writers & Writing Programs）2010年發布的數據，全美已經有822個創意寫作項目，超過350所大學開設了創意寫作工作坊，多數設立在英語系下。可以說，在美國“作為學科，創意寫作是個包括工作坊、駐校作家制度、課程、學位、寫作系統在內的完整教育教學體系”。據學者統計，至2017年，在以美國為主，包括英國、加拿大等國在內的英語國家中，已有997個創意寫作項目。其中，文學學士（BM）項目573個，藝術學士（BFA）項目41個，文學碩士（MA）項目148個，藝術碩士（MFA）項目218個，博士（PhD）項目49個（前面的項目有30來個是重合的），以及若干其他類型學位（如理學碩士科技寫作方向）或非學位項目。而根據作家與寫作項目聯盟官網上的實時（2021年11月）數據，創意寫作項目已經有1009個了。在英國，1970年東英吉利亞大學首次確定創意寫作項目，引進美國創意寫作碩士培養體系。至今，英國有近90所大學開設了創意寫作課程，其中9所大學頒發博士學位，8所大學授予碩士學位，15所大學設有完整的創意寫作碩士、博士培養體系。其中，最受好評的有法爾茅斯大學、格拉摩根大學、曼徹斯特城市大學和東英吉利亞大學等。澳大利亞也有阿德萊德大學、拉籌伯大學、莫納什大學、墨爾本大學、昆士蘭科技大學和悉尼科技大學等十余所大學設置了創意寫作學科，進行碩士、博士的培養。英語國家的創意寫作也滲透到了中小學，青少年創意寫作和中小學創意寫作教學有很多成果，而且改變了基礎教育的結構和系統，使中小學教育與高等教育連接成了一個指向明確的培養具備創造力和想象力的創意人才的體系。

第二，我國創意寫作教育教學在高校已經取得了長足進步，積累了比較豐富和值得推廣的教育教學經驗。2009年，上海大學成立中國創意寫作中心，在中文專業開設本科生和研究生創意寫作課程;同年，復旦大學設立國內第一個創意寫作（戲劇方向）專業學位點并于次年招收首批專碩生;迄今，已有300多所高校開設了創意寫作課程。值得肯定的是，上海大學自2011年開始形成了中文本科生、創意寫作學術碩士生及博士生課程體系及人才培養體系，且創意寫作課程成為該校中文專業本科生核心課程，還創辦了《中國創意寫作研究》學術輯刊。其他如西北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大學、同濟大學、華東師范大學和北京師范大學等都在中國語言文學專業或新聞傳播專業下招收了多屆專業碩士生，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西北大學、溫州大學、上海政法學院以及重慶移通學院等還有創意寫作本科專業與方向。復旦大學、上海大學、西北大學和中國人民大學等高校已經形成了比較合理且有自身特色的創意寫作人才培育模式，有較強的師資隊伍和系統的教材、課程，能有效支撐其他高校創意寫作教育教學，并為我國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提供智力支持和方法論支持。香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香港城市大學和澳門科技大學等高校也開設創意寫作工坊，開始創意寫作碩士培養，有比較完備的教學經驗和課程體系。

第三，我國中小學創意寫作已有一些探索和嘗試，各種以“創意寫作”為名的課程和培訓雖然還有待甄別，但也體現出中小學教育，尤其是語文教育對創意寫作的呼喚和需求。有一個現象值得重視，那就是2015年世界華文創意寫作協會舉辦的世界華文創意寫作大會暨第一屆年會時還沒有語文教育界的人士參加，但到了第三屆大會，“創意寫作學科界驚喜地迎來了很多中學老師、小學老師”。而2020年第六屆大會則有1萬多名教師線上參會，有1000多名中小學語文教師參加其中的“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分論壇”。國外研究表明：“學生可以從各學科寫作中獲益，因為寫作鍛煉學生的批判性思維，提高學生的學習責任心，促使他們有針對性地思考和提出問題，將不同的事件、人物和思想建立聯系。學生需要獲得學科知識，也需要發展閱讀能力和寫作技巧，并將其運用于學科知識學習。”因此，創意寫作進入中小學課程不但可以豐富語文教育教學，還能滿足學生讀寫能力提升的需要。值得重視的是，“香港的創意寫作課程首先以低階的方式進入到中學教育當中，以慢性培養的方式滲透，從低齡開始進行潛能開發和創新力培養”。

第四，文化強國建設和創意國家、創意城市的建設及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需要大量的創意人才，倒逼高校和中小學教育教學朝著創意課程改革推進，這也是國家文化軟實力提升對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體系構建的呼喚。“創意國家”“創意產業”的概念最早是由英國提出的。英國曾經是以制造業為主的“世界工廠”，19世紀時其制造業居世界之首。從20世紀初開始，特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由于受到國內市場規模及人口數量的制約以及國外同行的激烈競爭，英國的傳統工業日益萎縮，并逐漸走下坡路，創新精神大不如其他西方國家。英國政府從1991年開始著手發展創意產業，1994年布萊爾任工黨領袖后提出了“新工黨、新英國”的口號，拉開了“新英國運動”的序幕。1997年后布萊爾任英國首相，開始大力發展創意產業。這為英國創意寫作的發展帶來了歷史契機和發展動力，面向文化創意產業和創意國家的創意寫作學科不斷涌現。1994年，澳大利亞政府的文化政策中直接提出“創意國家”的概念。2013年，澳大利亞又在“創意國家”的基礎上，提出“創意澳大利亞”的概念，而墨爾本原本就是文學之都，墨爾本大學的創意寫作學科的建立與發展，就與創意國家的文化政策緊密對接，且形成了人文性和應用性的統一。從我國來看，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和政府非常重視文化建設。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0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中提出，到2035年“建成文化強國、教育強國、人才強國、體育強國、健康中國，國民素質和社會文明程度達到新高度，國家文化軟實力顯著增強”。“文化強國”“教育強國”和“人才強國”的建設顯然需要創新能力和創意人才的培養。

三、推進我國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的舉措與方法

在梳理和認識我國語文教育教學中存在的問題、分析英語國家創意寫作教育教學取得的經驗及成果的基礎上，在繼續引進和借鑒國外理論經驗與教育方法，提高我國高校創意寫作教育教學質量的前提下，應該大力推進我國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

第一，借鑒英語國家創意寫作教育教學的理論與方法，尤其是要借鑒英語國家中小學創意寫作教學模式和課程。英語國家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有四種模式。一是面對中小學學生的創意寫作教學。主要是在中小學開設創意寫作課程，鼓勵學生進行創意寫作，包括虛構和非虛構的文學創作。二是與學校里的寫作課結合的模式。美國國家寫作協會（2003）針對美國教育家和作家們引以為自豪并高度評價的學校寫作教學現狀，在一份題為《被忽略的，但又迫切需要的一場寫作革命》的報告中提出了對寫作教學的挑戰。該協會認為，需要制訂一個全國性計劃，掀起一場像革命一樣的風暴，讓所有學科教師都來教學生寫作。這一提法雖然有些理想化，想引起所有學科和教師對寫作的關注，卻表明美國的中小學寫作已經不像我國一樣是語文學科的任務了，而是屬于所有學科的事情。三是社區青少年創意寫作教育模式。在美國、英國和加拿大等國，創意寫作已經不局限于學校和固定的教室，而是進入了圖書館、社區、城市文化日常空間和節日。四是青少年作家培養模式。如弗吉尼亞大學就開設了青少年創意寫作夏令營和作家工坊，為那些有志于成為作家的青少年提供課程和專題訓練。而創意寫作的課堂模式主要是工坊制。隨著創意寫作學科在美國的發展壯大，一種強調師生平權（顛覆了老師教、學生學的傳統課堂師生關系）、集體創作、集體討論的工坊制教學法逐步發展起來。此后，工坊制創作活動、閱讀研討會成為美國高校創意寫作的主要教學形式，例如在愛荷華大學，創意寫作專業的學生三分之二的課時是在工坊制寫作中完成的，三分之一的課時是在閱讀研討中完成的。“就創意寫作教育而言，作家工坊可以說是現代創意寫作運轉的核心機制，是連接教室、社區、創意城市的重要媒介。”將其借鑒過來加以中國化創生，不但可以作為語文教育和作文教學的優質資源，本身也可以變成有效的創意作文教學或創意寫作課程與方法。

第二，充分利用我國高校創意寫作教育教學資源，為推動創意寫作在我國中小學的本土化構建新的理論、教材和課程。我國高校已有的教學資源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理論資源。這方面，有葛紅兵的《創意寫作學理論》，葛紅兵、許道軍主編的《創意寫作教程》，許道軍的《故事工坊》等著作;也有馬克·麥克格爾的《創意寫作的興起》、黛安娜·唐納莉的《作為學術科目的創意寫作研究》、多蘿西婭·布蘭德的《成為作家》等大量國外創意寫作理論與實踐著作的譯介。二是課程資源。目前，上海大學針對中文系本科生開設的各文體創意寫作課程、故事工坊課程、影視編劇課程和兒童文學寫作課程，都比較成熟。而且葛紅兵主講的《成為作家》早被評為國家級網絡精品課程，還有譚旭東主講的《成為兒童文學作家》被評為上海市高校重點課程，西北大學谷鵬飛領銜的《創意寫作》被列入中國大學MOOC（慕課）。三是教材資源。上海大學與高等教育出版社、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等合作編寫了《創意寫作教程》《創意寫作十五堂課》等十幾部教程。四是其他一些嘗試性的教學和活動資源。如葛紅兵主編的《小魯卡的奧文創意寫作課》（6冊）和《奧文中學生創意寫作課》（6冊）、譚旭東著的《作文課：讓創意改變作文》、郭學萍主編的《小學創意寫作》等，都是嘗試性的中小學創意寫作教學實踐的總結。這些資源通過整合，就可以為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服務，助力并構建有效的課程和課堂。

第三，高校要做好創意寫作人才培育，為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提供骨干師資，也可以對接基礎教育主管部門，為基礎教育提供創意寫作師資培訓和課程指導。這一點，美國國家寫作項目值得學習，它是基層教師專業發展項目，也被認為是最為有效的實習教師訓練項目。在這個項目中，對教師以作者的身份進行教學訓練，同時鼓勵他們在學校和社區進行寫作指導工作。我國中小學創意寫作教育教學需要大量師資和課程，因此不妨也建立起國家創意寫作項目和區域性創意寫作項目，讓有創意寫作理論和實踐經驗的教師來對中小學教師進行寫作訓練，提高他們課堂寫作教學的水平。也就是說，有條件的高校應該對接中小學需求，積極介入國家或地區的中小學語文教師培訓，提供理論引領和課程指導，讓更多的中小學教師理解創意寫作及其教學。有研究表明，“以語言為背景的優秀學科教師具有很強的語言表現能力，而掌握這種能力的最好辦法就是進行寫作練習”。因此，高校創意寫作學科或課程教師積極參與中小學教師的寫作培訓，能直接推動中小學教師的創意寫作能力及創意寫作教學能力的提升。

第四，組織由高校創意寫作專家、教授和中小學一線語文教師組成的團隊，共同開發面向中小學生的創意寫作教程和課程。中小學創意寫作課程開發要堅持“目標分解、文體融合、分級推進”的原則。“目標分解”即首先對小學、初中、高中每個階段的寫作進行大目標設計，然后對每一個學段的寫作目標進行分解，一節課解決一個小目標問題，半個學期或一個學期解決一個大目標問題。“文體融合”即不只是簡單地教學生寫記敘文、議論文和說明文，而應該把寫作與語文課文的文體對應起來，語文課文有兒歌、小詩、散文、散文詩、小說、生活故事、童話、民間故事、神話、科普文、古詩詞、古文等文體樣式，那么寫作課也應該讓學生嘗試這些文體的寫作。同時，接軌英語國家調查報告、小論文和應用文等樣式，實現寫作的文體交叉與融合。“分級推進”即體現階梯性，從短到長，從易到難，從簡單到豐富。當然，開發面向中小學的創意寫作課程和教材需要各級教育主管部門能夠打破行業成規，主動與高校聯手，借助現代教學技術和新媒體，共同開發線上、線下課程，尤其是可以嘗試在經濟比較發達城市的部分中小學做好創意寫作教學試點工作，先積累經驗，再逐步推廣。

總而言之，創意寫作本身帶著強烈的改革性特征。創意寫作在中小學的應用與推廣，不但順應我國“文化強國、教育強國和人才強國”建設的大趨勢，也勢必從正面推動創意寫作的中國化創生，并促進我國中小學語文教育和作文教學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