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身

◇高火花

一個男孩走進鎮上一家文身店。

文身師問，想文什么？文哪里？男孩說，給我在左胳膊上文那種讓人看了害怕的東西。文身師明白了，用了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在男孩左胳膊上文了一條血口獠牙的蛇，并囑咐男孩文身處七天內不得碰水。男孩看后很滿意，只是納悶地問一句，你這里文身一點兒也不疼，他們都說文身特痛苦，原來是嚇人的鬼話。文身師笑了笑，只說，小子，還是回學校上課好啊！男孩頭也不回跨出店外。

半個月后，男孩再次走進文身店。文身師照例問了兩個問題。男孩帶著一股狠勁兒回復，給我在右胳膊文一只老虎，在胸口文一個骷髏頭！說完男孩甩掉上衣，是件藍白相間的校服。男孩說完要求，文身師這才看見男孩兩頰印著幾道指印，裸著的前胸和后背掛著七八條類似鞭痕棍痕的傷。文身師抻了抻手上的白手套，放下針刺，淡然地說，你身上有傷，今天怕是不能文了。不礙事，這叫什么傷，給我文！男孩很堅決。

文身師無可奈何，說，躺下吧。天花板的日光燈打亮，壁燈也打亮，滿滿的光明照了男孩一身。文身師照例給男孩套上眼罩，然后開始文身。這次，文身師花了兩個鐘頭完成男孩的要求。其間，男孩一言不發，似乎睡著了一般。

又是半月過去。一個中年男子走進文身店，身后跟著那個滿臉稚氣的男孩。不等文身師問話，男子開門見山提出文身要求，文兩條龍，左右臂各一條。文身師點點頭，推出文身割線機、打霧機和電源三臺機器，還有一個四五層的架子，架子上有衛生棉、消毒液、圓針之類。看見這些，男孩的眼里閃過一絲詫異。

文身之前，文身師對中年男子說，文身不能打麻藥，你考慮好了嗎？中年男子沒說話，脫去上衣，直接躺下。

男孩在外間等著，這一等就是四個小時。其間他聽到中年男子哎喲叫喚了幾聲，忍不住走到里間門口問了句，爸，沒事吧？只聽里面傳來一句很有力量的話，沒事！

一個月后，男孩走進文身店，身后跟著的是上回那個中年男子。不等文身師問話，男孩直奔主題，我們洗文身，要多長時間？文身師露出淡淡的微笑，說，你這個很快，用不了十分鐘，你爸那個今天去不掉，只能去個五分之一。男孩相當詫異，問，為何？文身師卻看著中年男子答道，洗文身得分好幾個階段，先去五分之一，中間得等時間看效果，復雜的文身，有的還得間隔一兩年，也有的一輩子洗不掉。中年男子說，不礙事，你怎么方便怎么來。

男孩身上的文身果真不到十分鐘就清洗得干干凈凈。男孩有種受騙的感覺，氣憤地對文身師說，你們凈騙小孩，原來都是畫上去的！文身師拍拍他的腦瓜，小子，你可不就是小孩嘛，再說了，我是不會給未成年人文身的，這是我的原則！男孩推開文身師的手，怒氣已下去八九分，眼神柔和下來。

中年男子的文身洗得很是艱難，洗文身同樣不能上麻藥，因此洗文身其實比文身更為痛苦。男子疼出一頭汗水，疼得嗷嗷喊了幾嗓子，疼出兩眼淚，文身卻還沒洗掉十分之一。男孩看不過，沖進里間說，我們不洗了，不洗了，爸，我們不洗了！中年男子卻很執拗地說，兒子，沒事，爸可以忍受！這是咱倆的承諾，我答應了你，你文身，我也文身，你哪天想洗文身，我也陪你！

看著滿頭汗水、一臉扭曲的中年男子，男孩哭了，爸，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做傻事了，一定好好學習，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