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陽篇：人物走筆

蔡秀花

一個釘鞋的人

喧囂的街道對他來說

也是無聲的世界

路人的沉默、走動、笑罵

對他來說是多余的

他是卑微的，任何人都可以讓他修補鞋子

他是簡單的，每天釘鞋、縫線、收微薄的錢

他更是堅強的，除了他自己

沒有人知道，二十平方的出租屋

擠著二十多年哀愁的表情和

冬霧般迷離的思念。在湖南老家

羸弱的妻子耕地，與他供養上大二的大兒子

念高中的二兒子，讀小學的小女兒

病重的父親在破屋前撫弄著那部

陪他大半生的補鞋機

偶爾看一眼那條通往城鎮的泥路

那個十幾年只學會了寄錢

卻不懂打電話的兒子是否歸來

他八歲就跟父親學會了修鞋

精通各種割、納、剪、釘、膠

多少年了，讓無數破損的腳印

找到完整的位置與歸宿，讓無數雙

面臨分別的鞋子，重新團聚在一起

可十幾年了，他自己還沒和家人

吃過一次團圓飯，十幾年了

心上這一道皸裂的傷痕

遲遲沒有補上……

建筑工

今天的溫度比昨天的高

太陽被高高的塔吊長臂吊在空中

周圍的攪拌機不停地翻滾著

石子、水泥、人影、汗水……

一群農民工裹著和煦的微風

矗立、沉默、莊嚴，那些

專注的眼神，意氣風發的臉龐

陸續融入這座建筑的骨骼

用他們不畏辛苦的節拍

眨眼間，制造出耀眼的奇跡

是的，那些腳手架、灰桶、塔吊

顫抖的聲音令空氣都緊張

他們滿是灰漿的工作服、大頭鞋

與多少個春夏秋冬，白天黑夜打交道

在簡易工棚，飲下多少風餐與故事

究竟是什么讓他們如此熱愛

熱愛成為這座城市揮汗的云，走動的詞

時時發出鐵質的光芒和聲音

你看拔地而起的高樓又一次

刺入眼球，擊打內心

那些涌動著的黃色安全帽

是一把把點燃生活的燭火……

給一名公交車司機

你握緊了方向盤，讓一條擁擠的道路

服從你的意愿，勻速地前進

我也是那個遠行的人，注視著前面

繁雜的路段，人來車往。伴著發動機的轟鳴

我一聲聲的心跳，也那么洪亮有力

是的，你早已不在乎了

不在乎乘客身上的汗味，煙味，香水味

不在乎乘客不理解的目光與冷嘲熱諷

你甚至成為這輛公交車的一部分

有著鋼鐵般的重負和骨骼

我知道，在這輛23 路公交車

你可以親近這個城市最樸實的群體

你可以運著他們的夢，慢慢滲入到

一個城市的內心，并成為它最耀眼的部分

一陣塵埃過后，乘客們擦去了疲憊的表情

你也和一個遼闊的城市擦肩而過

同一片喧囂握手言別。人群退去

漫天的星光，再次漲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