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航者

●林 婷

時 間抗日戰爭時期。

地 點淮安清江浦御碼頭附近。

人 物母親——四十余歲，中共黨員，某支部負責人。

興兒——男，二十余歲，中共黨員。

小梅——女，二十歲左右，母親的通訊員。

［幕后音效：槍聲。

幕后音：你們往東邊走，我來掩護。

［幕后音效：炮聲，由強漸弱。

［光啟，一間老屋內，中式桌椅，五斗柜。

母 親（手里拿著一張全家福）老徐，你已經走了三個多月了，可我這心里——（頓了頓）你放心吧，組織交給我們的護航任務，我會堅決完成。兒子，我也會把他培養成人的。

［一種很特殊的敲門聲，母親拭眼淚，把全家福放柜子里。迅速開門。

［小梅快速進門，母親確認沒有人跟蹤后立馬鎖門。

母 親回來了？

小 梅回來了。

母 親怎么這次去了這么久？

小 梅這次日本鬼子跟瘋了一樣，忽然增加了很多崗哨，盤查得更嚴了。

母 親那你遇到危險了嗎？

小 梅有人跟蹤我，我繞了很遠的路，才把他甩掉。

母 親我們的交通員——小梅同志，真是越來越有經驗了。

小 梅夫人，您又在夸我了。這是上級交給我們的新任務。（把一個信封交給母親）

［母親抽出信紙，看到兩張船票。

母 親船票！御碼頭——十六埔，把船票收好！（迅速瀏覽信件，對小梅說）我們的任務是到上海十六埔碼頭接收一批藥品，送到淮南根據地。上級另外安排了6 名同志暗中保護我們。（把信燒掉）你趕緊回去收拾一下，天一亮，我們就在御碼頭見。

小 梅（站著不走）夫人，您丈夫在上次任務中犧牲了，興兒大學還沒畢業，我想，這次護航任務您就別參加了。

母 親（擺擺手）淮南根據地的新四軍傷員急需藥品救治，我有護航經驗，又是行動組組長，我必須參加。

小 梅夫人……

母親別說了，你趕緊去準備。

小 梅帶武器嗎？

母 親（思忖片刻）不帶了，我們是富家打扮，身上不方便隱藏武器。

［忽然有人敲門，警覺的母親示意小梅躲起來。

母 親無論是誰來，你不要暴露。如果有情況，你從后門出去。

小 梅是。（小梅躲到屋后）

［提著一個帆布包、學生打扮的興兒，繼續敲門。

母 親（走到門后，鎮定地）誰？

興 兒（故意用外地口音）趕路的學生，想討杯水喝。

母 親（遲疑）前邊有口娃娃井，你上那兒喝吧。

興 兒（淮安口音）我想喝您做的酸梅湯。

母 親（不敢相信）興兒？

興 兒是我，媽。

母 親（開門）興兒——

［興兒進家門，母親上下打量興兒。

母 親曬黑了，長結實了。

興 兒媽，我渴了。

母 親來來來，喝酸梅湯。（母親倒一碗酸梅湯給興兒，興兒一口氣喝完）慢點喝，慢點喝。

興 兒再來一碗。（繼續喝）酸酸甜甜，真好喝。

母 親臭小子，居然拿趕路人試探我。

興 兒不試不知道，試了才發現媽媽的警惕性很高嘛。咦，我爸呢？

母 親你爸……出門做生意了……

興 兒那我爸——

母 親（打斷）興兒，你怎么突然想起回家了？

興 兒媽，我給您送藥來了。這可是我找濟南最有名的老中醫抓的藥，您按時吃，這老寒腿準能好起來。（興兒從隨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包中藥，不小心把船票蹭了出來）

母 親（一驚）船票？（興兒迅速撿起船票）

母 親給媽看看。

［興兒把船票遞給母親。

母 親（念）御碼頭——十六埔。

興 兒（打斷）媽，這藥，您一定要按時吃。

母 親（把藥接過來，放在桌上，冷靜地）怎么？你要坐船南下啊？

興 兒是的，我約了同學，要南下勤工儉學。

母 親幾個同學？

興 兒（順口就說）6個。

母 親（重復）6個人？

［母親心里咯噔一下，對兒子的身份起了疑心，于是進一步試探兒子。

母 親告訴我，這幾年你是在濟南讀書嗎？

興 兒是啊，一直在學校。

母 親可是，我去濟南找了你兩次，你都不在。

興 兒您來找我的時候，我出去勤工儉學了，您當然找不到我。

母 親那你都去哪里勤工儉學了？

興 兒山東的煤礦，河北的鐵路，咱們蘇北的大小碼頭……太多了，記不清啦……媽，您就別問啦。您坐下，我給您揉揉腿。

［母親發現兒子對答如流，儼然受過訓練，于是又想了一個辦法試探。

母 親（想了想）我給你鋪床去。

興 兒（拉住母親）不用鋪床，我今晚還要趕路呢。

母 親（重復）今晚就走？

興 兒嗯。

［外邊響起蛐蛐聲，兒子和母親同時往窗外看了看。母親對兒子的身份更加起疑。

興 兒媽，我得走了。

［小梅在屋后探出半個身子，暗示母親攔住興兒。母親發現小梅異樣，咳了一聲，把小梅制止了。

母 親（冷靜地，理性地）興兒，你衣領的口子破了，我給你縫一縫。

興 兒（遲疑一會）哎。（脫下衣服，遞給母親）媽，我給您拿針線盒。

［興兒到五斗柜找針線盒。

母 親（自言自語）御碼頭，十六埔，6 個人。（母親恍然間確定了兒子的身份，猶如五雷轟頂。母親顫抖了一下，幾秒鐘后，她又迅速冷靜下來）

興 兒媽，給您。（把針線盒拿來）

［母親不言，認認真真、一針一線地縫補衣裳。

興 兒（看著母親縫補衣服）媽，您白天出門要早點回家。

［母親不言，認認真真、一針一線地縫補衣裳。

興 兒爸和我不在家，夜里不要給陌生人開門。

［母親不言，仍然一針一線在縫補衣裳。

興 兒（想了想）媽，您腿不好，平日少干體力活。

［母親不言，在縫補衣裳的時候偷偷抹了一下淚水。

興 兒媽，等我爸回來您也勸勸他，這兵荒馬亂的就……

母 親（打斷）興兒，你怎么突然變得嘮叨起來了？

好了，把衣服穿上。

［母親認真地、不舍地幫兒子把衣服穿上。

興 兒（穿上衣服）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刻意在縫補處摸了摸）穿上它，就感覺媽媽陪在我身邊一樣，這感覺真好。媽，我走了。

母 親等等。興兒，來（從柜子里拿出全家福），看看我們全家福，無論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記我和你爸。

興 兒媽，我記下了。

［外面響起第二次蛐蛐聲，這次聲響比上一次急促。

興 兒媽，我真的要走了。

母 親（送兒子到門口）告訴你的同學，春天，沒有蛐蛐叫。

興 兒嗯。（好像知道母親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身份，有些驚訝）

母 親興兒，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

［母親不忍再看興兒，果斷關上門。

［兒子走幾步，轉身朝著家的方向猛然下跪，磕了三個響頭。

［母親站在門背后，捂著嘴巴不敢哭出聲來，這位瘦弱的母親，雙肩不停地顫抖著。少頃，她擦了一下眼睛。

母 親小梅。

［小梅出。

小 梅夫人，您怎么不讓我攔住阿興？

母 親（鎮定地）因為他也有南下的船票，御碼頭到十六埔。

小 梅（震驚）他也參與護航行動？

母 親（點頭）他和我們乘坐的船次不一樣，但是目的地是一樣的。我想，他一定也是參加護航任務的。

小 梅這次行動那么危險，您怎么不攔住他呢？

母 親因為……（背過身，但是肩部在抖動）因為他是我兒子……

小 梅他可是您唯一的親人了。這個次任務，可能有去無回啊！

母 親我當然知道。

小 梅那您……

母 親（以手勢制止小梅，堅定地）我們這次護航……還是把武器帶上吧，現在就出發。

小 梅是。（從五斗柜中拿出手槍交給母親。母親把槍放入自己的手包，然后迅速滅了油燈。

母 親從后門走！（與小梅匆匆下）

［一聲汽笛劃破夜空。

［寬闊的水面，兩條船迎風啟航。母親、興兒各自站在船上，兩條船雖然一前一后，但都朝著共同的方向駛進。太陽沖破云層，冉冉升起。

［切光。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