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瑞霞,陳凱莉,黃伊涵
(1.南京林業大學,南京 210037;2.常州大學,常州 213164)
相對城市來說,“鄉村”是地球上城市之外的廣闊區域,常常被稱為農村、村莊、村落等,呈現出人口較分散、以農業為主要生產活動、生活節奏慢等特點?!梆嫛弊衷缫娪谝笊滩忿o,說文解字注:“饗,鄉人飲酒也”[1],古代漢字“饗”同“享”,而“鄉”與“饗”也可通假。現代“郷”字簡化為“鄉”,表示行政區域單位,后來“卿”用來表示鄉的長官,即官員名。千百年來,鄉村是文學作品中寄情山水的載體,《辭源》中就有南朝(宋)謝靈運對石室山清冷、孤寂景象的描寫——“鄉村絕聞見,樵蘇限風霄”。隨著人類與自然協同進化的不斷適應與發展,鄉村成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人居環境模式和空間之一,是兼顧自然生態、人類生存、社會和諧、可持續發展的復合式有機系統。鄉村聚落是人類聚集活動的起點,承載著數千年來中國傳統農耕文明的精髓,在中國歷史長河中所創造和形成的文化,本質上屬于地域性的根文化,人們不僅從自然形成的人居環境或物質家園中汲取精神營養來滋養身心,并化為內在的精神動力,而且在人際交往和社會共同體層面搭建起心靈之橋,共建并共享精神的詩意棲居之所。
然而,隨著城鎮化的推進,人口高度集中、自然環境污染、人際關系冷漠等城市問題逐漸蔓延,資源過度開發造成生態環境平衡遭到破壞,快速城鎮化導致千村一面現象,給鄉村地區的景觀面貌帶來了巨大沖擊,中國鄉村文化景觀在多元文化的沖擊下出現文化失憶、風貌失語、價值觀失常等問題,并上升為一定程度的文化危機,亟需從政治、經濟和大文化視野對中國鄉村文化景觀進行全面、系統地考察和跨學科研究。
景觀研究可以追溯到19 世紀初綜合自然地理學的奠基人——德國地理學家洪堡,其將景觀解釋為一個區域的總體特征,地理學科視角的“景觀”決定了地質地貌屬性。據彭兆榮《文化遺產關鍵詞》中的注釋,從德國施呂特爾(1906 年)提出的“作為人文地理學中心的景觀”,到美國人文地理學家索爾倡導的“文化景觀學”,再到俄國地理學派提出的“自然界與社會相互作用”,“景觀”概念的內涵與外延發生著動態變化。在日本,“景觀”常用在地理學、政策科學、民俗學、造園學、現象學等領域。明治三十五年(1902 年)前后,“景觀”一詞由日本植物學者從德語譯介到中國,與我國古代園林相結合,早先被翻譯為“造園學”。建立在生物地理學和土壤學基礎上的景觀學,涉及景觀形態學、景觀動力學、實用景觀學等學科[2],由于譯介時的差異,以及西方國家概念譜系中“景觀學”知識來源的多元性,加上中國“本土化”的特色性演變,“景觀”概念的內涵在不同的國家、地區和學科中的理解都不一樣。
1992 年第16 屆世界遺產大會將“文化景觀”[3]列入遺產范疇。文化景觀是指一個承載著特定地域文化特征和一定體量歷史風貌遺存的鄉村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事、物所構成的空間綜合體。隨著媒介技術的飛速發展,時代的發展進一步拓寬了當代鄉村文化景觀的概念、范疇和功能,景觀生產從實體空間向虛擬空間延展,成為當代社會主要的經濟活動、重要的商品生產方式。文化景觀的研究從單一對象,轉向經濟結構和鄉村社會等多個對象。
相對城市景觀而言,鄉村文化景觀具有特定的指向性,其特質在于其獨特的生活方式和具有地域感知的文化差異性,鄉村景觀風貌源于地域文化的相對穩定性和趨同性,能喚醒和激活人們的深層記憶,可以增強人們對所處環境的歸屬感、幸福感、認同感、接受度和融入度。鄉村文化景觀因其特殊的地形地貌、氣候條件、水文條件,形成了相應的聚落形態、血緣家族和價值觀念等,鄉村文化景觀概念則整合了自然生態環境保護、生物多樣性、歷史空間、本土知識等多個方面,涵蓋所有與傳統鄉村生產和生活有關的自然、人工景觀、建構筑物,以及鄉村社會風俗、文化技藝等物質與非物質遺產資源。
文中研究的“鄉村文化景觀”并非純粹自然之物,而是有機生長的人與環境整合后的空間意象,是與當代人們生產、生活、生態、生命息息相關的鄉村人居環境系統,是在自然景觀基礎上經過人類活動創造出的景觀復合體,具有促進鄉村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多元價值。
隨著社會經濟的不斷創新和發展,促進了學科體系的自我完善,設計的內涵和外延也在不斷演變和拓展,設計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傳統藝術門類下的設計學,如今發展成跨人文、科技、藝術等門類,與哲學、美學、心理學、管理學、經濟學、計算機輔助設計等學科跨界融合的交叉學科。設計學是從理論和學科層面,“對設計藝術實踐活動的研究和理性思考”[4]。
自20 世紀上半葉以來,工業文明帶來了設計與商業的結盟,設計推動商業的工具性作用發揮到了極致,在消費經濟導向下,設計的倫理問題、道德問題被忽視了,出現了許多過度設計甚至破壞性設計。隨著中國城市化的快速發展,各種不良風氣也彌漫到鄉村,各種名目的土地開發帶來大地破碎、水系斷流、生物棲息地消失、古村落凋敝等問題,這些難題對鄉村文化景觀設計和中國景觀設計學的學科建設、專業設置、知識體系、價值取向、實踐過程等方面都提出了嚴峻考驗和新的要求。
具有深厚中國傳統文化的鄉村景觀,其本身就是一種文化,帶有獨特的人文地理性質。鄉村文化景觀設計是一個復雜而有序的、針對鄉村有機生態系統可持續發展提出的整體方案。設計學科中一切與衣食住行有關的設計實踐,如自然資源、能源集約、材料選擇與建筑物、定居點、基礎設施、公共空間、地方產業、生活用品等,都可以通過建立與鄉村聚落之間的關聯性和社會適應性,而被納入鄉村空間系統的創造過程或設計過程中,從而構建具有中國特質的鄉村文化景觀系統設計體系。
鄉村文化景觀設計在本質上是開放性的文化體系創新及創建的過程。對鄉村文化景觀設計的研究不僅要從家、社區、城鄉到關注整體系統中的自然環境,還要關注人居環境中沒有空間邊界的“居”,彰顯因人而居的地域文化和人文精神,反映出不同區域人群之間的生活習俗、宗教信仰和文化差異。鄉村空間具有層次性,由物態、生態、文態、活態等綜合因素組成,單體建筑和院落等在群化、序列化和網絡化的結構中,形成一個具有地方感的整體“空間性”,而其內在本質是主體人的價值,場所的內在精神、人的身份及觀察視角密切相關。
研究鄉村文化景觀的發展歷程、研究角度,對鄉村發展起著重要的作用,并有利于推動鄉村振興建設。以下運用CiteSpace 軟件繪制知識圖譜,來梳理、分析、總結1921—2021 年鄉村文化景觀研究的現狀和發展趨勢,數據均來自中國知網數據庫,文獻總數共696 篇。
從近100 年的文獻調查中,20 世紀初,中國早期的鄉村研究重在尋找解決農村貧困的道路,積極探索鄉村建設理論與實踐研究,新中國成立之前對鄉村文化景觀的研究很少。2000 年之前每年平均1 篇研究成果,多少年幾乎沒有變化,2004 年也只有2 篇,在此之后對鄉村文化景觀的研究逐步增多,2006 年有5 篇,但增長速度緩慢,2008 年小幅增加到13 篇,2013 年中央城鎮化工作會議中一句“記得住鄉愁”點燃了眾人的桃花源之夢,研究成果隨之增加,2014年起鄉村文化景觀研究被國內學者持續關注,文獻數量也迅速增長,在2020 年達到頂峰,發文量為116篇,見圖1。

圖1 鄉村文化景觀研究總體趨勢分析Fig.1 Overall trend analysis of rural cultural landscape research
與鄉村文化景觀研究相關的主題有鄉村景觀161篇,占比23.03%;鄉村文化景觀52 篇,占比7.44%;文化景觀43 篇,占比6.15%;鄉村景觀規劃39 篇,占比5.58%;鄉村旅游38 篇,占比5.44%;鄉村文化33 篇,占比4.72%;美麗鄉村26 篇,占比3.72%;景觀設計26 篇,占比3.72%。其他主題關鍵詞有景觀規劃21 篇、鄉村景觀設計20 篇、規劃設計18 篇、景觀規劃設計17 篇、傳統村落文化景觀16 篇、鄉土文化14 篇、鄉村景觀文化14 篇、新農村建設14 篇、鄉村旅游景觀13 篇、地域文化13 篇、美麗鄉村建設11 篇、傳統村落10 篇、景觀保護9 篇、遺產廊道9篇、傳統鄉村9 篇、景觀營造9 篇等,見圖2。

圖2 鄉村文化景觀研究的相關主題Fig.2 Related topics of rural cultural landscape research
鄉村文化景觀研究涵蓋的學科領域廣,學科交叉性強,鄉村文化景觀研究學科分布見圖3。其中,建筑科學工程專業領域發表文獻達1 249 篇,是所有學科領域中發表此項研究文獻最多的;其次是旅游專業領域,發表了217 篇;在此之后是農業經濟專業領域,發表了163 篇;文化學科領域,發表了136 篇。整個鄉村文化研究涵蓋的領域包括建筑科學與工程、旅游、農業經濟、文化、考古、經濟學、社會學、檔案、服務業等,范圍非常廣泛,研究價值極高。這也表明,20 世紀以來,建筑領域在城鄉文化空間建設方面的研究成果頗豐;旅游經濟領域和農業經濟領域在鄉村精準扶貧、產業策劃等方面相對成熟;文化、地理、考古領域的研究成果也同樣頗豐,這是早期我國人類學、社會學、地理學等學者,進行基礎田野調查、研究鄉村歷史文化而產生的結果。

圖3 鄉村文化景觀研究學科分布Fig.3 Discipline Distribution of rural cultural landscape research
作者合作圖譜見圖4。從分析圖來看,整體作者較為分散,極少有交流與合作的關系。在鄉村文化景觀研究領域,處于中心地位的文獻作者有王軍偉、唐曉嵐、熊星、王云才、葉海躍、劉瀾、胡軍希等人??梢钥闯?,在鄉村文化景觀研究領域,有的作者合作、互引,形成了良好的研究團體,但總體上十分缺乏合作互贏的研究團隊和領軍作者,應該加強研究團體之間的密切性,以便更好地交流、共享,從而形成鄉村景觀學術合作網絡。

圖4 作者合作圖譜Fig.4 Author cooperation map
機構合作圖譜見圖5,其顯示的是在鄉村文化景觀研究領域中,發表過文獻的機構。其中鹽城師范學院文學院發文量最多,之后依次是湖南工藝美術職業學院、南京林業大學風景園林學院,這幾所高校在鄉村文化景觀領域研究中出現的頻率比較多。大多數研究理論成果來自高校,但我國國家機構也有對此領域進行研究,國家的重視度極高。然而,存在的問題是機構之間的聯系非常少,無法形成高效、專業的研究團隊。

圖5 機構合作圖譜Fig.5 Organization cooperation map
1921—2022 年前25 位突現關鍵詞見圖6,從中可以看到關鍵詞的突現度,突現度越高說明關鍵詞在一段時間內的影響力越大。其中突顯度排在前10 位的關鍵詞分別是古村落、鄉土建筑、新農村、城市化、變遷、保護、鄉村景觀、農業景觀、風景園林、規劃設計。2019—2022 年“鄉村振興”突現度最高達到了17.64,因為國務院印發了《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促使了鄉村文化景觀在設計領域、規劃領域、建筑領域的快速發展。從突現度周期來看,“古村落”最長,長達15 年,而其他大部分都在2—5年。從時間順序的角度,2001—2012 年關鍵詞主要是古村落、鄉土建筑、新農村、城市化、變遷、保護、鄉村景觀、農業景觀;2013—2020 年關鍵詞主要是規劃設計、景觀規劃、景觀風貌、生態文化、休閑農業、特色景觀、文化、規劃、村落景觀、景觀特征、傳統文化、鄉村振興、美麗鄉村、景觀基因、景觀設計、文化旅游。從中可以看出,2013 年之后隨著我國的發展及黨十八大“建設美麗中國”的提出,使學者更加關注鄉村文化旅游、傳統村落保護、鄉村文化記憶等方面,也使這些問題成為研究前沿。

圖6 1921—2022 年前25 位突現關鍵詞Fig.6 Top 25 emergent keywords from 1921 to 2022
高頻關鍵詞共現見圖7,其中關鍵詞出現頻率在10 次以上、圓點越大代表出現頻率越高,研究熱度也越高。在鄉村文化景觀領域出現最多的關鍵詞是鄉村景觀,其次是文化景觀、地域文化、景觀設計、鄉村旅游、傳統村落。由此可以看出,學者更加關注景觀設計、建筑、文化及旅游等學科領域,而且圖上交點越多,說明關鍵詞之間關聯越緊密,例如,地域文化與規劃設計重構出地域特色的鄉愁文化記憶設計,鄉土建筑與聚落景觀重構出多樣的空間秩序等,整體呈現出多樣的學科交融,并成為交叉學科的研究方向。

圖7 高頻關鍵詞共現Fig.7 High frequency keyword co-occurrence map
聚類詞時間線見圖8,其中將關聯度較高的關鍵詞匯聚組成聚類詞,時間順序水平線上的點越大,關注度越高。共分成10 組聚類詞,分別是鄉村旅游、鄉村、鄉村振興、地域文化、鄉村景觀、鄉村聚落、傳統村落、景觀規劃、資源整合、景觀評價。研究發現,在1995 年之后,聚類詞“鄉村旅游”“鄉村景觀”“規劃設計”最早出現熱點,也最早出現相關聯系。2004—2010 年聚類詞“地域文化”“傳統村落”“景觀規劃”也相繼出現熱點。最新的熱點在聚類詞“鄉村振興”中出現。1998—2001 年在“鄉村景觀”聚類詞中出現了“規劃設計”,表明學者在這個方面的探討度較高。規劃設計是構成鄉村建設發展的重要部分,我國學者從“人—自然—社會—建筑”角度探究鄉村建設,構建理論框架體系。2004—2010 年在“鄉村旅游”聚類詞中,出現了“鄉土真實”“城市景觀”“宗教文化”,表明學者在這些方面的討論度極高,對鄉村存在的歷史文化及鄉村現狀風貌等理論進行了研究。

圖8 聚類詞時間線Fig.8 Clustering word timeline
2013—2016 年在“鄉村聚落”聚類詞中,出現了“集體記憶”“民俗文化”“文化保護”“景觀重構”關鍵詞,表明學者在這些方面的探討度較高。鄉村文化記憶是鄉村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鄉村的魂,也是鄉村文化傳承的重要內容。根據這幾年我國學者對文化記憶的逐步關注,《空間記憶與情境重構》一文“從社會、時空、媒介、功能4 個維度”[5]形成了適應我國村鎮文化記憶建構的基本理論框架,包括文化景觀設計的價值導向、生成語境、語言轉換、情境重構等內容。鄉村文化記憶是鄉村文化展示的基礎,也是塑造鄉村景觀的關注點之一。2013—2016 年在“傳統村落”聚類詞中,出現了“文化基因延續”“文化特色”“保護策略”關鍵詞,表明此學者在這些方面的探討度極高。我國學者以文化基因為視角,深入探討了鄉村文化的內涵與特點,從而提取鄉村文化基因、構建鄉村規劃體系等。從交錯的聯系網來看,每個聚類詞里的關鍵詞都是互相聯系、互相交叉的,彼此的研究內容也是相互關聯的。
關鍵詞時間線見圖9,其表示的是1921—2021年出現20 次以上的關鍵詞,圓圈越大,熱點越大。在1921—1949 年,未搜索到相關文獻,暫無關鍵詞。在1950—1999 年,通過整理鄉村史料,暫未搜索到文獻。在2000—2010 年,隨著我國城鎮化的發展,出現了“鄉村景觀”“鄉土景觀”“文化景觀”“鄉村旅游”“景觀規劃”“鄉村聚落”“鄉村”“規劃設計”“景觀設計”“景觀”“地域文化”“文化”“鄉土文化”“傳承”“保護”關鍵詞。研究表明,2000—2010 年有關我國鄉村文化景觀的研究越來越多,并且在2003 年建設部和國家文物局首次組織評選“中國歷史文化名鎮名村”后,更是掀起了一波鄉村熱潮。學者們從文化、規劃設計、景觀設計等不同角度來思考鄉村文化景觀和鄉村文化傳承的脈絡。在2011—2021 年,國家出臺相關政策來積極推進農村現代化、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期間出現了“傳統村落”“策略”“美麗鄉村”“鄉村振興”關鍵詞,相關研究反映出我國鄉村文化景觀的基本現狀及具體措施。

圖9 關鍵詞時間線Fig.9 Keywords timeline
以“鄉村建設”為關鍵詞在知網進行搜索、分析,鄉村建設高頻關鍵詞共現見圖10。在1921—2021 年,鄉村建筑領域出現最多的關鍵詞是“鄉村振興”,其次是“鄉村建設”“美麗鄉村”“鄉村旅游”。由此可見,學者更加關注文化、規劃、景觀設計等領域。其中,關鍵詞間的聯系非常緊密,例如路徑與鄉村規劃構建出鄉村的發展模式;人居環境與美麗鄉村重構出可持續發展的鄉村生活景觀等。

圖10 鄉村建設高頻關鍵詞共現Fig.10 High frequency keyword co-occurrence map of rural construction
鄉村建設時間線見圖11。1921—1979 年出現了“鄉村建設”“鄉村景觀”“鄉村”“鄉村規劃”“人居環境”關鍵詞,這表明當時已經意識到鄉村的重要性,開始引起研究熱潮。1980—1999 年出現了“鄉村文化”“現代化”“鄉村教育”關鍵詞。2000—2021年出現了“鄉村旅游”“對策”“問題”“美麗鄉村”“村莊規劃”“生態文明”“特色小鎮”“數字鄉村”“策略”“生態宜居”“新時代”關鍵詞,表明此階段出現了一些新時代的鄉村發展模式,也有了對新鄉村規劃的具體措施。總體看來,鄉村建設有著多視角、多方向的研究內容,并且與文化景觀之間聯系緊密,對鄉村規劃、鄉村振興有著巨大的影響。

圖11 鄉村建設時間線Fig.11 Timeline of rural construction
通過可視化的分析可知,鄉村文化景觀的主體逐漸發生質的變化,從少數人群轉變成多元參與。在理論上,從早期的鄉村建設轉向鄉村振興戰略,其中國家政策轉型因素對鄉村文化景觀變遷的影響很大,直接影響到不同時期學者的研究方向、研究主題和關鍵詞,研究視角也從宏觀轉向微觀,研究方法出現跨學科的趨勢。鄉村文化景觀已經成為城鎮建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社會各界積極參與“上山下鄉”,構成了我國鄉建的最大文化共同體。隨著我國學者對文化景觀研究的逐步深入,鄉村文化景觀設計相關研究在城鄉規劃設計、風景園林設計、藝術設計等領域取得了豐富的研究成果,對鄉村文化景觀的探討也從單一的研究視角轉變為多元視角。同時,隨著我國一系列國家政策的出臺與實施,鄉村文化景觀逐步成為新農村建設、美麗鄉村建設、鄉村振興戰略全面實施的重要內容與載體,需要以跨學科的思維來開展研究。
國外關于“鄉村文化景觀設計”的理論研究成果十分豐富,在這些學科中,尤以人類學、建筑學、景觀設計學、地理和歷史學等學科的研究成果最為顯著。選取與鄉村文化景觀設計有關的鄉村建設、鄉村空間規劃、建筑學等領域的研究成果進行分析:一是景觀設計學研究領域;二是文脈主義思想與建筑學研究領域。
景觀設計學是專門研究人與環境共生關系的科學與藝術,是對一個地區的景觀規劃設計、保護改造和管理利用等方面提供理論研究與實踐方案的學科。景觀學科的發展以美國為先導,美國景觀設計學之父奧姆斯特德留給后人最寶貴的設計哲學,具有不可磨滅的影響。美國著名園林設計師伊恩·麥克哈格《設計結合自然》[6]比較了城市與鄉村不同而生活狀態,提出自然現象是相互作用、動態發展的過程。西蒙茲的《景觀設計學》[7]是一本非常全面的專業工具書,其從18 個方面介紹了人的動物性,人與自然的生態關系,形成一個完整景觀設計體系。約翰·布林克霍夫·杰克遜的《發現鄉土景觀》[8]認為鄉土景觀可以增強人們對自然和社會文化環境的歸屬感、認同感、幸福感。羅杰·特蘭西克的《尋找失落的空間》[9]提出了整合圖底理論、連接理論和場所理論這三大理論來探索空間設計的具體路徑。居伊·德波和蘭德爾·阿倫特的《國外鄉村設計》[10]提出與居民共同改變、塑造鄉村發展模式和創新型設計方法。
以埃比尼澤·霍華德為代表的英國景觀設計師,提出了“田園城市”[11]理論,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雷蒙·威廉斯的《鄉村與城市》[12]客觀分析了鄉村與城市的優勢與問題。日本鄉村景觀在一村一品理念的引領下,透過創新的企劃和讓人眼睛一亮的設計,重新感受到扎根于民間的強大生命力。
由此可見,歐美國家關于景觀設計的研究成果多側重于生態和環境科學研究,以及系統規劃設計和技術層面,可操作性非常強。日本的一村一品運動注重社區規劃設計,更強調區域個性與地方特色。近年來,國外的景觀設計更注重可持續性設計與實際應用,關注景觀的能源與產業發展、鄉村特殊人群、鄉村社會經濟模式等方面的研究,縱觀近20 年來西方鄉村研究的脈絡與成果,研究方向已經從鄉村景觀的生態修復向鄉村人的行為、鄉村社會治理等方向轉變,這一切為當代中國的鄉村景觀設計提供了前瞻性的經驗與啟發。
文脈一詞源自英文“Context”,通常指上下文的關系、事物內部之間或者事物與事物之間的關聯性。后現代文脈主義思想改變了人們看待建筑和城市的角度。文脈的建構方式很多,代表觀點如下。羅西在《城市建筑學》[13]中以建筑類型學豐富了“文脈”理論,通過“集體潛意識”抽象出“原型”[14]中介,將具有歷時特征的地方文脈轉化成技術層面的設計邏輯和特定的幾何化結構,時間也轉化為空間。文丘里在《建筑的復雜性和矛盾性》[15]中提倡的“普遍城市原理”體現著的人文主義思想,更關注建筑之外復雜的空間容器與變化的城市整體風貌,而不局限于現代主義代表柯布西耶提出的“英雄風格”。
凱文·林奇提出“城市意象”[16]的概念,關注影響城市形態和尺度的多元要素,城市空間可以用較長的時間去感知環境意象,闡述了城市意象及其元素、城市形態、新的尺度等內容??铝帧ち_提出使用蒙太奇式的“拼貼”[17]方法找回失去的歷史建筑,重新連接過去與未來。諾伯舒茲[18]提倡建筑的信念和精神需求,不同的情境需要不同的解決方式。阿摩斯·拉普卜特的《文化特性與建筑設計》分析了文化對設計的作用,設計中的“過濾”[19]、偏愛與選擇,可以幫助調節居住者、參觀者或使用者的心理適應。希格弗萊德·吉迪恩的《空間·時間·建筑:一個新傳統的成長》[20]其中所用的材料豐富翔實、富于啟發。揚·蓋爾的《交往與空間》[21]詳盡分析了建筑與人們散步、小憩、游戲等密切相關的生活方式或社會關系而形成的柔性空間邊界。
比較而言,建筑領域對城市空間文化建設的研究成果相對成熟,從建筑與類型學、建筑與哲學、建筑與社會學等學科交叉研究的視角,突出當代建筑中的主體性。雖然國外文脈主義與建筑理論對鄉村景觀的具體研究比較少,但其在文脈與建筑類型的研究方法方面給了世界很大的啟示,成為當代鄉村文化景觀設計理論體系建構的重要依據之一。
早在19 世紀末至20 世紀初,一些有識之士對振興中國傳統農業就已經達成共識,以期擺脫西方列強在工業生產上的絕對控制。從建國初期到改革十年,以及新世紀以來的城市空間的擴張與膨脹,西方解構與東方傳統符號的肆意拼貼等現象,構成了中國城鄉空間近百年來的“文化變遷史”[22]。與文中鄉村文化景觀發展有關的研究具體體現在:鄉村建設、設計學科、城鄉規劃學或者景觀設計學科、建筑學科等領域。
20 世紀初,在“西學東漸”思潮影響下,通過田野工作方法展開對“鄉村研究”的實驗和運動隨之興起,“截至二四年(民國)二月止,這種團體至少有1 000 多個……相關農學會就有一萬多個”[23]。其中成果突出體現在:梁漱溟的《鄉村建設理論》[24]認為要從中國文化自身出發建立一套不附屬于政治的新禮俗,形成用社會來統攝政治的救國思想;晏陽初的《晏陽初全集》[25]具體從文藝、生計、衛生、公民4 個方面,展開對學校、家庭和社會三大教育相互配合方式的理論與實踐;費孝通在《江村經濟》中提出“以恢復和增加農民副業收入”[26]來解決中國農村和土地問題,他的“文化自覺”[27]理論,從文化的社會性和歷史性視角提出重建中國文化的路徑。
改革開放以來,學界關于鄉村建設的研究可以分為兩大主題和時段,一是對史料的整理(20 世紀80—90 年代中期),多以研究再現和重審鄉村建設的意義,產生了一系列文獻研究成果,如《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1991 年)、美國艾愷的《梁漱溟傳》(1992 年)、《晏陽初全集》三卷(80 年代中后期)、《偉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1991 年)、馬勇的《梁漱溟評傳》(1992 年)、《梁漱溟全集》(1993 年)、《晏陽初紀念文集》(1996 年)等。二是學術研究視角逐漸從宏觀轉向了微觀(20 世紀90 年代末至今),主要探索鄉建的具體問題,如于建嶸的《岳村政治》認為“從鄉村政治的百年史看國家政權下沉是一條主線”[28];馮健集中探討了基于鄉村重構道路與經驗的鄉村發展模式和“基于空間規劃的鄉村形態與景觀重構”[29];王先明總結了“20 世紀以來中國鄉村發展理論的歷史進程與走向”[30];劉沛林[31]提出“家園的景觀基因”理論,構建了傳統聚落文化基因圖譜和“景觀基因信息鏈”,具有很強的應用價值。
設計學科基礎理論研究對當代鄉村景觀設計的指導意義,需要在大設計、大歷史、大文化的背景中來理解,代表成果有李立新的《設計價值論》[32],其在分析中國現代設計發展百年價值觀念變遷過程及規律的基礎上,提出了多元化和普遍性是探討設計問題的真正實質,這一論著也是文中當代鄉村景觀設計價值觀確立的理論基礎。設計學科對我國鄉村當前面臨的社會問題也極為關注,從產業政策、鄉建倫理、民藝傳承、精準扶貧等方面研究的代表成果有以下幾個。許平[33]認為日本設計發展經驗中政府的“影子推手”值得參考,其指出產業研究對形成有效的設計扶持政策有重要意義。方曉風[34]提倡以鄉村設計的倫理思考,來推動鄉村文化復興。潘魯生認為傳統“六藝”[35]是人才養成的核心課程體系。宋建民認為“設計作為精準扶貧的一類智慧力量”[36]。梁梅認為“鄉愁”[37]是對故鄉最親切、美好的情感,還認為鄉村已經成為一個完整的生命體,一些具有特殊地理環境和建筑風格的農村是人類物質文明的寶貴遺產,任何強加的設計和改造都只會破壞其原有的肌理。左靖[38]從去國還鄉、藝術介入社會等9 個部分梳理這些年來民宿的變遷和發展,呈現了創建“碧山共同體”的鄉村建設現狀。
然而,當前設計學科針對鄉村景觀設計的具體研究還很少。在中國知網數據庫關鍵詞中輸入“鄉村景觀”,以“時間不限”搜索出的博士論文有13 篇,并且全部來自綜合性大學設計學之外的其他學科。其中,與環境和鄉村景觀相關的設計學博士論文選題有“中國江南傳統刺繡”“民間美術”“以夯土為核心的自然建造”“屋木山水”“中國當代室內設計”等,有的關注鄉村的環境、色彩、鄉土材料等微觀層面,有的對鄉村環境營造審美問題提出了批判,但是沒有具體的提升和解決方案,還缺乏以設計學理論研究和指導鄉村建設的經典案例與標志性成果。
國內對鄉村聚落的研究已經成為多學科研究共同關注的課題,并呈現出多維的視野。吳良鏞先生提出的“人居環境科學”[39],打破了具有地區性特色的傳統民居建筑單體研究的局限性,強調人的意義,其總結了3 位先驅者的思想:霍華德的“田園城市”理論、蓋迪斯強調的“區域觀念”和“有機規劃”、芒福德提出由多學科群組成的“人—自然—社會—建筑物—網絡支撐”五大子系統相互作用組成了人居環境系統?!短K州環古城水系保護與發展規劃設計》項目主持人段進院士提出了“空間基因”概念、“互動原理”與“協同設計”方法,其《城鎮空間解析》[40]堪稱江南古鎮空間研究的典范。中國景觀設計學科發展較晚,絕大多數文獻都涉及了風景園林設計:俞孔堅反復強調《生存的藝術》[41];王向榮[42]分析了西方國家景觀設計的發展歷程;還有王曉俊[43]、程緒珂[44]和劉濱誼[45]等都是從生態、綠色、低碳等科學生態視角,來研究西方現代景觀設計理論,現代園林景觀設計的基本規律、形式風格和設計方法。
在建筑界,為適應國家人民公社建設的需求,1958 年首次鄉村營建專業“設計下鄉”。改革開放以來,針對農民迫切的建房需求和問題,建工部組織發起了第2 次“設計下鄉”,對鄉村客體和主體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影響。從20 世紀80 年代開始,西方設計經驗引起廣大國內業界的廣泛關注,中國城鄉社會語境和景觀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在鄉建實踐中表現出研究與設計的分離,使業內專家更為迫切地研究和創造新的工作方法,當前建筑學相關研究代表性成果有以下幾個。張雷在《類型的鄉土重構》[46]中強調當下鄉村建設的在地化,提出要精心選擇一種與鄉土相契合的技術去延續固有的空間秩序。魯安東分析了江浙地區“原生”的蠶室建筑“范式”[47],探討從個案到類型,再到學科本體的設計學研究范式和意義。張永和提出中國“工業建筑”[48]更接近建筑本質的特點。李興鋼將佛光寺體驗歸納為“風水形勢—敘事空間—結構場域—人作天工—勝景情境”的有機整體”[49]。劉家琨綜合價格和技術要素,提出當前建造鄉村最實用、未來可持續的“再升屋”[50]。陸邵明的“場所敘事——探索有鄉愁記憶的城鎮化路徑”[51]。唐克揚探討“城—鄉中國的意義循環和真正的鄉野”[52],以期通過建筑學的抽象“類型”重建故鄉。
建筑學學科對鄉建的專題研究成果顯著,研究視角主要從生態、聚落、建筑的宏觀或微觀層面,在鄉建研究與實踐方面都發揮了示范性的作用。近年來國內一些著名的建筑設計師、社會精英、學者們積極深入農村,高度關注城鄉的社會問題,進一步思考傳統村落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問題,具有積極而深遠的意義。近年來不同學科應用社會學、空間生產等理論開展空間研究的成果興起,例如龍迪勇的《空間敘事學》[53]認為敘事學是文學研究中的熱門領域,還有孫江的《“空間生產”從馬克思到當代》[54]、韓晶的《城市消費空間消費活動·空間·城市設計》[55]、陳映芳等的《空間生產的政治社會學都市大開發》[56]、蔡翔,董麗敏的《空間媒介和上海敘事》[57]、許苗苗的《北京都市新空間與景觀生產》[58]等,這些研究結合空間生產理論和城市社會學概念,從各自微觀的視角論述了不同空間文化的混雜性和文化意義生產的復雜性,具有一定的實驗性,對鄉村生產空間的激活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但交叉學科共性規律的研究還需要進一步深化。
同時,在城鄉規劃學、人居環境研究方面吳良鏞先生獨樹一幟,他結合中國現狀提出了各學科在人居環境科學體系中的作用,對當前的鄉建研究有一定的指導意義。浙江大學的王竹教授等為代表的一大批規劃師和建筑師,在理論和實踐上都產生了一批重要成果,并呈現出交叉研究的趨勢,其敏銳的設計理念和深入一線解決實際問題的設計方法經驗都值得借鑒。
黃宗賢的《抗日戰爭美術圖史》、朱鴻召的《延安文藝繁華錄1935—1948》(2017 年)和李小山、鄒躍進的《明朗的天1937—1949 解放區木刻版畫集》等全方位、多角度地呈現了延安文藝的面貌。王樹洲(2012 年)用系統化的影像語言記錄了20 世紀70年代中國農村社會面貌,司蘇實的《紅色影像》(2015年)記錄了農村和紅色軍隊生活與作戰的集體記憶,溫鐵軍、潘家恩(2018 年)遴選出近千幅珍貴照片,構建起百年來中國鄉村建設歷程的基本認知邏輯。
表現鄉村的書籍和影像記錄如下:鮑昆、于志新、張海波《京杭運河》(1992 年),林永惠的《東北人》(1993 年),吳家林《云南山里人》(1993 年),解海龍《我要上學——中國希望工程攝影紀實》(1994年),趙震?!吨性ひ淮鷤鹘y農民》(1996 年),陳錦《四川茶鋪》(1997 年),魏德忠《紅旗渠》(2004 年),于全興《貧困母親》(2004 年);張新民《流坑:中國傳統農業社會最后的標本》(2005年)等以珍貴的影像或文字記錄了中國農村鄉民的喜與憂、甘與苦、笑與淚。中央電視臺中文國際頻道攝制的紀錄片《記住鄉愁》(2015—2021 年),紀念農村改革40 周年大型專題紀錄片《美麗鄉村》(2016年)《中國鄉村變遷記》(2018 年),浙江廣電《中國村落》(2016—2018 年)以《如畫》《建構》《家傳》《望鄉》《忙閑》《田園》和《再造》為主題分類,推出并再現了中國100 個古村落的地域文化,熊埼《紀實影像中的中國鄉村》(2014 年)呈現中國的城鄉關系等,這些成果為文中研究積累了較為翔實的文獻資料。
綜上所述,國內外關于“鄉村文化景觀”的相關研究成果頗豐,但成果與成果之間、學科之間、不同領域之間交流的深度和廣度還很有限。研究鄉村區域文化的文獻很多,涉及農業、文學、史學、經濟學等各個領域,但是這些研究文獻大都停留在文本層面,與當前鄉村普遍存在的集體鄉愁和面臨的文化失憶現實問題之間,缺乏相應的設計轉化與傳播媒介。設計理論研究與設計實踐如何有效銜接,如何通過基于深度研究的設計讓沉睡的鄉村記憶復活,這是當代鄉村文化景觀設計研究亟待解決的難題。
德國學者阿萊達·阿斯曼在《回憶空間》中提出將檔案、物象、圖片、事件、博物館、展覽館、儀式等都作為特殊的表意符號而成為記憶的客體,在重建過去的情境中,“營造出令人回憶的氛圍,充當激活或激發主體進行記憶的催化劑”[59]。因為語言的符號化建構,記憶被文本化,文本成了人們闡釋記憶的媒介,文本之間的互證和關聯讓記憶變得不確定,記憶行為被放置在一個邊界開放的記憶空間里,記憶的文化基礎是一個借助符號和象征的社會,這里的文化記憶是一種能夠群體被接受、鞏固、傳播且被認同的集體形象,記憶文本經過理解、取舍和過濾,就已經對原始記憶進行改變,記憶具有運動性,而且“功能記憶”和“儲存記憶”[60]兩者密不可分,記憶的倫理特性不容忽視。
揚·阿斯曼提出的文化記憶以集體記憶為奠基石又超越于集體記憶,使記憶不會隨著某個時代參與交流群體的消失而消亡,文化記憶是個體情感抒發的內容,更是激活人們內生動力的機制,具有方法論的價值,是對社會現實傳統斷裂等一系列問題的學術應答,文化記憶理論的興起是解答這些問題的理論嘗試之一。筆者在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從鄉愁到鄉建》[61]從集體鄉愁的社會現實問題出發,以文化記憶理論視角,將鄉村文化景觀作為文化記憶媒介,體現出情感性、建構性等特點,倡導一種開放多元、融合共生的設計價值觀,為傳統村落的振興提出了創新性解決方案。并提出從社會維度、時間維度、媒介維度、功能維度這4 個層面形成一個立體多維的系統性研究框架,將全民普遍存在的懷舊與鄉愁轉化為當代鄉村可持續發展的內生力量。具體創新點表現如下。
1)是研究問題具有前沿性。研究從集體鄉愁的社會現實問題出發,從文化記憶理論角度對當代江南村鎮文化景觀的基本內涵進行全新的解讀,主張以文化為引領,聚焦可持續發展“環境—經濟—社會”三大子系統出發,構建“融合共生”的江南村鎮文化景觀系統邏輯構架,創設具有地方感知、可以相互信任的村鎮體系,以期達成積極向上的文化認同,凝聚為促進社會發展的內生動力,具有前沿性和時效性。
2)是研究內容具有系統性。研究系統性地梳理了江南傳統村落文化生態穩定延續的核心要素,江南獨特的語境成為其傳統村落文化價值可被解讀和可持續的內在準則和理由。并創新性地提出,通過營造既要延續文脈又能促進傳統村落可持續發展的共生融合景觀空間,構成相互作用、相互交融、動態發展的人居環境系統,創建了江南傳統村落生產、生活、生態三大景觀類型空間融合共生的運行機制和多元主體共治的新格局,增強了江南村鎮文化記憶多元價值重塑的可能性。
3)研究方法具有跨界性。在研究視角上,從文化記憶理論切入,加大對設計文化的深度研究,增強設計實踐的理性思考,打通了設計基礎理論研究與設計實踐創新轉化之間的關聯性,建立了一套系統設計研究的框架和策略方法體系。在研究路徑上,從“問題導向—深度研究—設計轉化—綜合反饋—再研究”采用了歷時性與共時性相結合的研究方法,使研究在脈絡上更為清晰、邏輯上更具有合理性。文中研究打破了設計學科與其他學科之間的界限,綜合設計學、建筑類型學、符號學、社會學等相關學科的理論與方法,使研究結論更具跨界性和可行性。
利用文化記憶研究江南村鎮空間景觀設計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鄉村文化景觀空間記憶的建構,是對傳統鄉村地理和歷史溯源、社會轉型中的文化變遷,以及對中華民族、國家等共同話語的記憶追尋,是將個人的詩性鄉愁與交織其中的體制化鄉愁的整體觀察和系統研究。文化記憶理論將記憶、文化和群體(社會)這3 個維度關聯起來,涵蓋了社會記憶概念中的文本系統、意象系統、儀式系統,并以更加豐富的形式展現出來,與記憶直接相關的文獻、文物,與記憶有關的神話、儀式、紀念物,以及整理、撰寫、出版等活動都被納入其中。設計的本質實質上是一種系統化的創造性活動,一方面讓“回歸傳統”成為拯救當代文化危機的最好良方,另一方面從設計學學科建設層面與其他學科之間建立起相互合作、相互支撐的協同設計范式,并加強跨學科之間的運行機制研究。鄉村文化景觀就是將復雜的鄉村要素通過創造性地設計轉換成人們體驗環境的產品或過程,期間包括設計實踐內生的系統化本質,即開放的、動態的、鮮活的、新興的、有機的等特征。
庫哈斯認為“中國是唯一一個對鄉村有遠見卓識的國家,并在積極地關注和保護鄉村的生存和發展”,他在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舉行的《鄉村,未來》展覽中超越了建筑學、設計學學科的局限性,從社會學、農學、政治學、計算機科學等跨文化或跨學科領域對鄉村發展做出反應。
展覽共五大主題:“休閑和逃避主義”(Leisure and Escapism)“政治的再設計”(Political Redesign)“(再)人口”[(Re-)Population]“自然/保護”(Nature/Preservation)和“笛卡兒主義”(Cartesianism),旨在探討在人工智能和自動化興起、政治激進化、全球變暖和大規模移民流動的背景下,全球范圍內的非城市地區所經歷的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變革。在深度調研壽光、板萬村、雨補魯村、劉莊等村落的基礎上,展示了中國鄉村“集體經濟” “文化旅游” “農村電商”“高科技農業”4 種類型的現實圖景,諸多技術為農村創造了新的可能性,并將不同歷史時期的鄉村影像和大量宣傳海報疊加,創造出穿越時空的回憶與對話。
如今,社會人機協作的建造工具與構建范式顛覆性地帶來了超越美學層面的創造,進入了人、物、自然平等融合共生的后人文時代,之前的“人本主義”“人的尺度”都不適應新的形勢發展。在烏鎮“互聯網之光”博覽中心,一場關于“后人文主義”“建筑機制背后的文化內涵與隱喻”“人文語境下的數字化和產業化探索”等關鍵詞的討論引起了學界高度關注,需要一個全新的系統的哲學觀、倫理觀和價值觀去審視當代中國鄉村文化景觀。鄉村空間承載的是豐富多彩的文化記憶,動態多元的生活圖景將日常行事、世界觀、價值觀、意象、規范等習慣風俗的摹仿性記憶、各種記憶場所、人與人的交往記憶,都無縫對接在鄉村廣闊的天地之間。建構人文“就是在理性和人性之間尋求平衡的不同視角和方式”[62],設計如何積極應對時代發展需要,讓鄉村中物質與非物態的鄉愁記憶符號轉換成為景觀語言要素,從而構建具有鄉村文化特色的人文話語是做好設計的根本。
“認知是一個復雜而又抽象的心理行為過程”[63]。在后疫情面前,互聯網與主場館的跨時空鏈接、數字化與實物的跨媒介融合,引領著人們以新的視角與方法去鏈接歷史、現實與未來?!昂笕宋慕嫛本褪且粋€“文化體、智能體和技術體的立體合成”。烏鎮互聯網大會作為新時代新型的“社會景觀”,模糊了建構的空間邊界,而烏鎮“互聯網之光”博覽中心作為水鄉古鎮文化景觀的升級版,其景觀設計絕不只是視覺形式上的愉悅,它暗藏了社會發展的目標、建設主體的價值觀與設計思維邏輯等復雜因素,這離不開數字人文時代的哲學思辨與建構邏輯。
李翔寧主持的《后人文建構——烏鎮“互聯網之光”博覽中心研討》[64]給了觀眾積極的引導,數字技術顛覆了人們的傳統思維,地域文化的傳承與發展應有效利用新技術的優勢,而新技術也被凝聚成新的文化形式,將本土化的語言融入世界的話語體系,也要處理好可生成性與可建造性、普適性與特異性、數字生成和數字建造的關系。數字建造給建筑帶來的影響并不局限于建構形式,也創造了“美學之外的基于‘性能’與‘過程’[65]的價值體系”,并深刻影響著建筑范式的轉型,將與傳統建筑文化的情感性表達與參數化幾何形態結構進行快速應對,并將會重新定義設計與建造的范疇與分工,生產流程從人工“操作流”演變為“數據流”,人機共建形成了一套高效的流程系統,引發建造美學的重大革新,未來設計在數字化精準預制的同時,“數字化設計的人機協作”與“機器人建造的人機協作”等景象為未來鄉村文化景觀設計提出了新的方向和路徑。
回溯以往的研究,國內外對早期中國鄉村建設相關研究成果較為豐富,研究視角多元,但也存在一些缺陷:第一,國內多數研究成果大多是針對一個時間段或者某個區域的鄉村調查研究,研究百年中國鄉村文化景觀變遷的成果較少;第二,目前已有的鄉村文化景觀設計研究成果大多聚焦在各自學科的研究領域,鄉村建設亟待打破學科壁壘,從而形成整體、系統的解決方案;第三,當代鄉村文化景觀設計理論研究與設計實踐分離現象嚴重,大量設計實踐者缺少對國家層面的鄉建思想的領悟,導致實踐過程中容易偏離對“美麗鄉村”國策標準的理解。鄉村文化景觀是一個綜合了人、空間、時間、功能、地域的生態系統,傳統的“專業主義”和自上而下的“科學”規劃程序,側重的是城市發展格局下的系統性、全局性的規劃編制,對鄉村特色產業與景觀塑造的融合程度還不夠,更忽視了與人日常生活有關的鄉村記憶,冷冰冰的建筑物缺乏鮮活的人文精神和社會維度的關懷。
鄉村文化景觀設計是一次次跨學科研究的嘗試與探索,作為記憶媒介的鄉村文化景觀是生態、生產、生活和生命融合共生的景觀系統,不僅是一個民族記憶的對象和符號,更是讓個體在相互信任的集體層面有了平等的交流環境和交往空間,回憶共同的傳統經典和行為準則有利于產生身份的認同感,有利于形成地域文化的延續性和凝聚性結構,鄉村文化景觀設計研究實質上是一個文化記憶建構的過程,更是生態景觀、生產景觀、生活景觀與生命體驗之間“融合共生”的過程與動態可持續發展的結果,這樣的研究對當前鄉村振興背景下的鄉村建設實踐起到了一定的理論支撐。未來鄉村的文化景觀設計研究需要進一步拓展思維,將鄉村文化景觀作為空間文化記憶的載體,將圖像學、文化學、社會學等理論,與設計學、建筑學、符號學等理論相結合進行跨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