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林春霞

大雪那天,正應了節氣,下了一場大雪。“您的信。”門外,郵遞員的送信聲,使得空中綿密的雪花奮不顧身地撲進我懷抱。“真不好意思,昨晚整理倉庫,在角落里發現了這封信,時間長了,差點當棄信處理掉。”接過信,一片雪花在信封上洇染開來,成了一朵花的模樣。
在信息極為發達的今天,能收到一封來自遠方的信,是多么開心的事。“敬愛的林老師,時間過得真快,高一都已經過了四個多月了,我非常想念您……”當我看到署名時,驚詫與幸福涌上心頭:王幸鎖,四年前我帶過的一個學生,沒想到今天能收到這封遲來的信。
“老師,記得初三體育加試,我摔了一跤,您急匆匆跑過來。那天,您穿著高跟鞋,趴在地上的我看到您的腳崴了一下,可是您還是毫不猶豫地沖向我,腳步帶著踉蹌……”太久太久,久得我絲毫記不起有這回事了。可是,即使回憶不起來,此刻讀著信的我卻是展顏的。我的笑一直蔓延到心底,暖暖的,冬日的寒冷被驅趕得蕩然無存。
我捧著信,那一個個躍動的字符凝聚成一個清晰的身影——王幸鎖那個大眼睛女孩仿佛正慢慢向我走來,昔日的種種師生情突然蘇醒。
印象中有一次評選校優秀學生,當選者要上臺演講,王幸鎖找到我:“老師,我可不可以不上臺演講?”我問原因,她支吾了半天,最終我聽清兩個字“害怕”。看著這個一臉焦急又無助的小姑娘,我忽然想起曾經的自己。
讓她坐在我身邊,我說:“別擔心,正常發揮就行,你平時在班上回答問題不是很好嘛,這次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由班上到學校禮堂而已。況且,都是一個學校的,老熟人了,別不好意思。”我故意把她的“害怕”,說成“不好意思”。我接著說:“到時候,老師就在前排正中,你看著我就行,如果你有卡殼的地方,我會提醒你的。”小丫頭的眼睛頓時閃亮起來:“老師,您真的會提醒我嗎?”“比真金還真,你好好準備演講稿。”我知道,憑著王幸鎖的能力,寫一篇出色的演講稿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關鍵是如何跨出那一步,把自己的文字訴諸語言表達。
在演講活動前兩天,我讓她試著在班級演講。她站在講臺前,紅著臉,淺笑不語。我告訴她:“老師曾經也不好意思在眾人面前說話,總覺得自己說不好。可是,當我站在臺上時,我的眼里就只有我的啦啦隊隊員了,不管我說得好不好,我的伙伴們從來都說好。”同學們也應時地大呼:“王幸鎖,加油,我們在這里!”我伸出手,拉著她擊掌,“現在,我愿意成為你的啦啦隊隊員,咱們班所有的同學也是你的啦啦隊隊員,你一定行的!”
后來,在校級演講中,王幸鎖表現得非常出色。事后,我向她“抱怨”:“幸鎖同學,你的演講又流暢又生動,都不需要我提醒,我在下面都沒有用武之地了。”她一下緊緊抱住我:“老師,謝謝您,您是我堅強的后盾,是您給了我信心與勇氣。”
王幸鎖很努力,但心理素質較弱。中考前的幾次模擬測試,她的成績總是忽上忽下,我都替她捏了把汗,何況她的家長給了她很大的壓力。有一天晚自習后,我陪她回家,我們交流了很多。我指著天上的星星道:“你看,黑暗中的星星最閃亮,晴朗的白天,它們反而收斂著自己。它們積蓄著力量,就是等著黑夜的到來。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沉住氣,積蓄力量,有時黑夜并不是壞事。”黑夜中,我看到這個眉心緊蹙的女孩笑了。
后來,她考入了理想的高中,我們就此各自開始了新的生活。
此刻,捧著信,我又遺憾起來,當初那個充滿希望與熱情給我寫信的女孩是不是很失望,因為沒有收到老師的回信。她寫信給我時,也許正是高中最開始階段的不適應期吧,又或許是她人生中一個轉折期吧。她給我寫了整整兩頁紙,我不知道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等我的回信,可惜一直沒能收到,一定很失落吧。
如今,她應該上大學了。那封信潛藏在郵局的某一個角落,終于重見光明,來到我的面前,被我捧在手心。仔細摩挲著信中的字,我的心好像回到初三那年的冬季,那天,外面突然下雪了。“老師,我來唱首歌吧。”目光穿過窗戶,我似乎聽到了歌聲,“潔白的雪花飛滿天,白雪覆蓋著我的校園,漫步走在這小路上,腳印留下一串串……”
我提起筆,開始給王幸鎖寫信。我相信,這封信一定會寄到王幸鎖手中,帶給她別樣的溫暖與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