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發展的現狀、挑戰與對策

焦 雨

(上海師范大學，上海 200234)

0 引言

2019年1月24日，國務院印發《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以下簡稱《職教二十條》)，開篇即強調“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是兩種不同教育類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1]這就迫切需要構建與普通學校平行、類型層次完善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2]。本科層次職業教育作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實現職業教育作為一種獨立的“教育類型”的重要舉措。然而，在當前職業教育作為一種獨立類型教育而對其進行改革的實踐中，關于如何建設本科層次職業教育，我國還缺乏深入的理論研究和實踐探索。文章對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發展脈絡進行梳理，深入分析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現狀，進一步探索“創辦”模式下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所面臨的挑戰并提出相應對策。

1 我國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發展脈絡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現代高等職業教育已經開始探索本科層次的職業教育。1998年12月，教育部發布《面向21世紀教育振興行動計劃》，提出實施高校擴招政策，倡導多途徑發展高等職業教育，“允許職業院校畢業生經過考試接受高一級學歷教育”的“專升本”政策，推進了高職院校與本科院校聯合培養高職本科生的試點，初步摸索本科層次的職業教育[3]。2011年8月，《教育部關于推進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協調發展的指導意見》強調應構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完善高端技能型人才通過應用本科教育對口培養的制度”[4]。表明國家正式提出通過應用本科院校開展本科層次的職業教育。

2014年，《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提出應“探索發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原則上中等職業學校不升格為或并入高等職業院校，專科高等職業院校不升格為或并入本科高等學校，引導一批普通本科高等學校向應用技術類型高等學校轉型，獨立學院轉設為獨立設置的高等學校時，鼓勵其定位為應用技術類型高等學校。”[5]顯然，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社會市場對勞動者技能水平的要求也隨之提高，現實中卻面臨著高技能人才數量極大短缺的困境。面對這一現實問題，我國開始意識到提升職業教育辦學層次的重要性，重視起本科層次的職業教育。這一階段我國強調普通高校向應用型高校進行轉型。但是轉型后的應用技術類型高校人才培養的邏輯起點仍是理論知識，只不過較之普通高校更注重實踐性、應用性而已[6]，結果是培養質量往往并不夠理想。

2015年，教育部發布《高等職業教育創新發展行動計劃(2015-2018年)》，仍提出“引導一批獨立學院發展成為應用技術類型高校”，并強調“重點舉辦本科層次職業教育”[7]。 2019年，國務院發布《職教二十條》，進一步明確“推動具備條件的普通本科高校向應用型轉變，鼓勵有條件的普通高校開辦應用技術類型專業或課程。開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1]值得一提的是，這是國家首次通過政策文件提出開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是我國對本科層次職業教育體系認識的重要轉變。至此，國家開始試點專科高職特別是民辦高職院校升格為本科層次的職業技術大學，培養本科層次的技術技能人才[8]。加快實施本科層次職業教育，既是產業轉型升級對職業教育提出的新要求，也是職業教育自身體系構建的新需要。

2 我國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辦學模式現狀

我國本科層次職業教育在不斷的辦學探索中主要形成了“聯辦”“試辦”“轉辦”和“創辦”四種模式[9]。這四種模式都各有利弊，結合我國當前的社會經濟發展現狀，發現當前最具有發展可能性的當屬“創辦”模式。

2.1 “聯辦”模式

在“聯辦”模式中，普通本科主要負責招生與錄取、學籍管理、畢業證、學位證發放等工作，高職院校主要負責日常學生教學與管理、校內校外實習實訓基地建設、頂崗實習和職業資格證書的獲取等工作，并且學生的學習地點也仍在高職院校[10]。簡而言之，雖然由普通本科和高職院校共同制定本科專業的人才培養方案，但整個人才培養過程主要是由高職院校承擔。例如：河南科技大學的“電力電子與電氣傳動”為河南省重點學科，擁有電力電子與電力傳動碩士學位授權點，電氣工程領域工程碩士專業學位授予權[11]；河南工業職業技術學院電氣自動化技術專業被評為全國機械行業技能人才培養特色專業、國家級骨干專業。河南技術大學與河南工業職業技術學院雙方依據學科優勢和專業優勢，2016年共同聯辦電氣工程及其自動化應用型本科專業[12]。

該模式的優點在于將普通本科的專業優勢與高職院校的專業特色相結合，將教學過程與生產過程對接，有利于培養一線高級應用型人才，為地方產業轉型升級輸入更多人才。但是聯辦模式下二者之間的合作層次往往較淺，溝通較為滯后，專業培養質量難以得到保證。一方面，普通本科院校在“重學歷、輕技能”的影響下仍然用自身標準對教學質量進行監控；另一方面，高職院校的培養仍然較為獨立，普通本科對其影響力較小。總體而言，“聯辦”模式下的本科層次職業教育其實施主體仍然是高職院校，想要培養高級應用型人才的目標難以實現。

2.2 “試辦”模式

在“試辦”模式中，高職院校主要進行了兩種嘗試方法：一種是普通本科二級學院試辦本科層次職業教育，另一種是在高職院校試辦“四年制”高職教育。前者試辦的本科層次職業教育一般納入普通本科批次招生，授予符合畢業條件的學生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例如2008年，云南省教育廳率先提出并探索“高等職業本科”辦學，批準云南師范大學職業技術教育學院開展四年制“高等職業教育普通本科”教育試點[13]。其優點在于二級學院可充分利用和發揮普通本科的綜合優勢，提高與企業的合作程度，積極開拓辦學的各種途徑[14]。但是也存在著與“聯辦”模式相似的不足：二級學院在教學過程中仍是重理論輕實踐，導致本科層次職業教育在實際辦學過程中逐漸學術化。目前，我國采用“試辦”模式的普通本科院校并不多，其“高等職業本科”的表述也較為模糊，難以分清“高等職業”與“本科教育”之間的關系。

在高職院校試辦“四年制”的高職教育是基于行業快速發展情況下對相關專業高級應用型人才的迫切需求。例如：2001年，教育部批準深圳職業技術學院試辦樓宇設備與智能化技術專業的四年制本科高職[15]。其優點是相比于過去三年制高職院校培養的電氣專業設計人員，四年制高職的定位是培養出能夠具備自動控制、信息工程、計算機應用等多學科復合技術的應用型人才，從而適應行業發展，促進社會進步。但較為遺憾的是這一探索最終還是因為國內沒有相應政策支持而被迫停止。

2.3 “轉辦”模式

在“轉辦”模式中，主要是引導地方普通本科向應用型本科院校轉變，其目的是要形成科學合理的高等教育結構，提高應用型人才培養質量，滿足社會發展需求[16]。目前，各地為了鼓勵地方普通本科院校向應用型本科院校轉變，紛紛出臺有關政策。安徽省人民政府較早地在這一方面實施了相關政策，于2008年推動14 所地方普通本科院校建立應用型本科院校聯盟，又稱“行知聯盟”[17]。2014年《安徽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規劃(2014—2020年)》進一步強調引導本科院校向應用技術型高校轉型[18]，2018 年安徽省政府制定并推行《安徽省地方應用型高水平本科院校建設標準(試行)》[19]，進一步推動應用型本科教育的發展。不可否認，在國家政策支持下“轉辦”的應用技術類型本科院校突破了“試辦”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改革嘗試的局限性。

該模式的優點在于滿足了地方經濟發展的需要，利于直接為地方和行業發展提供高級應用型人才。但是地方高校從普通本科轉型為應用型本科院校，從根本上說是一次自上而下的“國家行動”[20]。很多地方普通本科在思想上固守傳統的教育理念，導致很多高校轉型后定位不明確，往往是形式轉型而實質上并未轉型，難以保證高級應用型人才的培養力度與質量。

2.4 “創辦”模式

在“創辦”模式中，主要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受高考擴招影響，一大批原有專科層次高等職業院校升格為本科。1998～2005年間，我國共增設本科院校191所，這些新增本科院校均為高職高專院校升格或由多所高職高專院校合并而成[21]。例如2002年，教育部批準黃山高等專科院校升格為本科高校，升格后校名定為黃山學院。其優點是高職院校升格為本科后，有助于學校培養高級應用型人才[22]。然而實際上，有相當一部分高職院校升格為本科院校后，開始向普通本科教育靠攏發展，其原本的職業教育特色反而在很大程度上被削弱了。

另一種是民辦高職院校升格為本科層次的職業技術大學，進行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自2018年起，由我國教育管理部門批準的22所高職院校(如表1所示)獨立舉辦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學校(以下簡稱“試點學校”)，其中除南京工業職業技術學院是公辦高職院校外，其余21所均是民辦高職院校。教育部門選擇民辦高職院校作為試點的主體不難理解，相比于公辦高職院校，民辦高職院校的機制體制更加靈活，更容易適應新的層次發展。例如：南昌職業學院作為一所民辦高職院校，擁有中央財政支持的建設實訓基地，辦學較為靈活，重視市場和服務，重視通過改革來提高教育教學質量，因此成為首批試點學校之一，在升格后更名為南昌職業大學。并于2020年11月入選為江西省“1+X”證書聯盟牽頭院校，發展前景光明[23]。整體而言，這種“創辦”模式的優點與前幾種模式有共同之處，即為社會培養更多高級應用型人才。但從更深的角度來看，因為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學校多為民辦高職院校，其靈活的機制體制是前幾種模式的公辦高職院校所不具備的。并且從職業教育的類型屬性來看，將民辦高職院校升格為職業技術大學，真正落實了職業教育作為一種“獨立類型”存在于職業教育體系當中，從而有利于構建完整的現代職教體系。同時，根據《職教二十條》“開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的規劃，2020年及未來幾年試點學校的規模可能快速擴大，因此其未來發展前景非常好。當然，目前的試點學校主要是民辦高職院校，其在專業與課程建設、師資隊伍、校企合作方面與優質公辦高職院校相比往往存在一定差距，并且在升格后也會面臨各種不適應的狀況，這是不可避免的，亟須我們去解決。總體而言，目前來看，無論是政策支持，還是可行性上，以及從職業教育的類型屬性來看，“創辦”模式都是最讓人期待的。

表1 獨立舉辦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學校的22所高職院校

3 我國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面臨的挑戰與應對措施

從以上本科層次職業教育四種主要辦學模式來看，“聯辦”模式和“試辦”模式各自存在較大的不足，“轉辦”模式雖然得到了國家的支持，但是在實際轉型過程中，普通本科院校仍然存在學術主導的現狀，學生也面臨“知”與“行”割裂的窘境，無法做到“知行合一”[24]。基于此，從長遠角度來看，未來我國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辦學模式將是“創辦”模式，其辦學主體將由民辦高職院校發展而成。盡管這些民辦高職院校在靈活的體制機制方面有很大的優勢，但從學校的視角出發，它們的升格發展仍面臨著很多挑戰。這里筆者主要從專業與課程建設、師資隊伍、校企合作三個對試點學校發展有重要影響的要素層面出發，來分析民辦本科高職院校所面臨的挑戰，并提出相應對策。

3.1 專業與課程建設

專業與課程建設是本科層次職業學校教學過程中的核心要素，其建設水平決定了人才培養質量的高低。近些年，很多高職院校都越來越重視專業與課程建設，從多方面進行專業建設與課程改革。然而，一些高職院校，特別是大部分民辦高職院校在專業與課程建設方面仍然面臨著很多挑戰：專業設置上不是完全遵循市場化原則，沒有考慮到專業建設因產業升級發展而導致的滯后問題；課程建設上對實踐教學不夠重視，存在實踐課課時數偏少的情況；課程開發存在“形式化”的問題，表面上課程開發活動轟轟烈烈，但實際開發出來的能真實貼合高級應用型人才培養規律的課程成果并不多[25]；在進行課程評價時，更多考察學生的理論知識，而忽視學生的職業能力、技術水平以及創新能力等重要因素。這些都會導致民辦高職院校培養的人才質量降低。

針對民辦高職院校在專業與課程建設上的不足，需要試點學校去進行探索和實踐。同時，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專業與課程建設也是一個新問題，需要試點學校不斷嘗試[26]。故而筆者對試點學校在專業與課程建設上提出以下三點對策。第一，在專業建設上，試點學校應根據行業產業發展需求，培養符合需求的高級應用型人才，并且試點院校應考慮到學歷教育具有長期性，在專業建設上應以適度超前的原則設置專業，保證專業教育能夠適應行業產業發展[27]；第二，在課程建設上應遵循能力本位的原則，注重突出課堂教學的實用性，合理分配實踐教學課與理論知識課的課時比例，適當增加實踐教學課的課時比例；第三，科學進行課程評價，在評價時兼顧學生的理論知識、職業能力以及技術水平等多個維度，保證課程評價的真實性。

3.2 師資隊伍

“雙師型”教師隊伍是影響職業教育辦學質量的關鍵因素。近年來，大多數高職院校在師資隊伍建設上都取得了長足進步，注重建設雙師型結構師資隊伍。然而民辦高職院校師資隊伍的整體建設水平與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要求之間仍然存在著諸多問題：一是教師數量不足，結構不合理。根據各個院校官網公布的師資隊伍建設情況來看，大部分試點院校存在專職教師數量偏低、教師職稱等級里高級職稱比例偏低、雙師型教師數量少等問題[28]。二是教師實踐能力不強。本科層次職業院校培養的學生是能夠適應行業產業升級發展的、有一定理論基礎的高級應用型人才，教師自身在進行教學時，必須善于將理論知識與實際操作結合起來傳授給學生。然而民辦高職院校的教師質量參差不齊，其教學方式與知識運用往往難以適應當前行業產業的發展趨勢。

目前，針對民辦高職院校在師資隊伍建設上所面臨的問題，為使其成為試點學校時可以繼續更好地發展，對試點學校在師資隊伍建設上提出以下兩點對策：第一，加大優質人才引進力度。試點學校的師資隊伍里，既需要學術型教師，也需要技能型教師，因此需要試點學校完善教師選聘機制，并根據《職教二十條》中提出的對教師的相關要求進行招聘，以保證試點學校教師的質量；第二，試點學校應注重提升教師實踐能力，積極與校外企業合作，開發適合教師的實踐基地，有效提高教師的專業實踐能力，從而促進理論知識與實踐能力有效結合；同時，企業要與高校建立雙師型培養機制，鼓勵專業技術人員到試點學校任教[29]。

3.3 校企合作

本科層次職業教育本身就涉及職業院校和企業兩個主體，因此試點學校的成功發展離不開學校與企業的合作。然而，由于校企之間的價值追求和利益驅動不一致，導致大部分高職院校都在校企合作方面遇到了困難，其培養的學生往往并不符合企業對高級應用型人才的需求標準，特別是在產業轉型升級后的大背景下，高職院校培養的人才更是與企業需求拉開了差距。此外，即使高職院校安排學生到企業實習，但是由于學生與企業的互動往往仍是依托于學校，其實習的時間較短，獲得的實踐內容也缺乏長期性和系統性，導致學生畢業后無法快速適應企業的需求，從而造成了“企業用不了、學校銷不掉”的結構性就業問題[30]。

對試點學校來說，校企合作的關鍵是要建立合理有效的利益分配機制，只有學校與企業之間的價值追求和利益驅動相一致，合作才能有效達成。而在2019年《職教二十條》中提出的新政策為校企合作的深度開展提供了依據與方向。《職教二十條》提出試點企業興辦職業教育的投資如果符合條件，可按投資額一定比例抵免該企業當年應繳教育費附加和地方教育附加[1]。值得一提的是，相比于公辦高職院校，民辦高職院校則可以得到辦學企業的更大投入，也可以吸引其他企業的資源入股[31]，這也正是前文提及的民辦高職院校體制的優點所在。因而試點學校應主動抓住這些發展機遇，積極開展校企合作。學校和企業在達成合作時應共享實訓基地，融合利于學校的教學資源以及企業的生產資源，從而促進學生在職業內容、職業知識、職業技能以及職業創新能力等各方面有所提升。

4 結語

本科層次職業教育是當今職業教育在縱向上發展的必然趨勢。在多年的演變中，經過不同模式的發展，當前，創辦模式是最具發展可能性的。但是發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在實際辦學中要始終牢記本科層次職業教育培養的人才是高級應用型人才，在專業與課程建設、師資隊伍、校企合作上，應堅持“本科層次”與“職業教育”緊密結合，并在實踐中不斷修正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發展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