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伯特·菲利普斯(Robert Phillips) 博士是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產品設計專業的高級講師,是擁有20年工作經驗的產品設計師。他的設計項目獲得過5項國際專利,擁有300多萬件零售產品的制造規模,發表過多篇國際期刊論文。他的博士研究為開放性設計和公民科學之間的關系打下了基礎,并在教學上為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斯坦福大學、康奈爾大學等機構提供了新的思路。到目前為止,他與倫敦大學金匠學院的交互設計研究工作室合作,采用分布式設計來培養人們對觀察周圍自然世界的興趣,該項目在英國廣播公司的 “春日觀察”(SpringWatch )節目中播出。他舉辦了超過50個跨學科的設計研討會,他的研究旨在鼓勵人們參與設計,深入了解人們真正想要實現的是什么,而不僅僅由設計師主導一切。他的新書《未來類型:為人民而設計》(Future Kind,Design for and by the People)(由 Thames & Hudson 出版)匯集了菲利普斯博士的研究興趣和過往參與過的設計項目,在他看來,設計實踐應該是整個過程上的可持續,不僅僅是對結果的處理。
《設計》羅伯特·菲利普斯
《設計》:根據您的觀察,在過去三年的RCA產品設計課程中,學生在畢業作品中最喜歡探索和討論的主題是什么?
羅伯特·菲利普斯:整體來說,產品設計是一項相當靈活的實踐過程,這個學科不斷探索產品的定義:產品是什么,以及產品可以是什么。傳統意義上來說,人們認為產品就是一件物品,是我們花錢購買的對象,但嚴格來說并不完全是這樣的。產品可以是變化產生的催化劑,可以影響未來,產品也可以是一種互動、參與和體驗。相比以往,我認為產品設計的作品類型已經開放了很多,大家不再只是停留在設計和制造一件東西,而是會思考“我如何通過設計來推動社會層面的變化”。這對學生們來說是一個持續不斷的挑戰,同時也激發出了各種有趣的嘗試。例如,關于提升未來生活的品質與幸福感,這是學生們試圖通過不同角度去探索的宏大課題。這其中包括如何為自然世界設計,如何采取一種以地球生態為中心的設計敘事,以及如何具體操作等。我個人認為,產業在環保實踐的反應上往往更新迅速,但產業所關注的往往是例如碳補償這樣的具體項目,而忽略了宏觀層面上應該如何系統性地重新設計我們的社會。而我們鼓勵學生去思考這些,因此他們常會感到自己在一個尚未起步,甚至不存在的領域做研究。我覺得這樣的學生很勇敢,因為他們努力去嘗試激發新的潛能,然后將創造力融入到傳統的設計角色中,真正地將產品設計的知識應用到一個更廣闊的空間中去。
《設計》:今年的畢業設計作品里還是可以看到很多可持續設計的議題,與往年比起來會有哪些不同嗎?
羅伯特·菲利普斯:的確是這樣,在今年的畢業作品里,學生們對項目的后續影響和未來發展的可能性有了更多考量。我們的教學團隊和我們合作的行業專家們不認為可持續設計和設計責任只是設計的底線,我們相信那應該是設計一切的基礎,而這種認知在今年的畢業作品里體現的比往年都更加明顯。學生們開始思考:我為什么要做這個?我應該怎么做?在我做設計之前應該如何思考作品對未來的影響等問題。我認為這種反思十分重要,特別是在今年,有更多人意識到這一點,這是非常了不起。
《設計》:據我所知,設計產品專業設立了不同的模塊來幫助學生。作為指導老師,您在畢業設計項目中是如何指導學生的?每個學生都會被安排一個輔導老師或者一個輔導小組嗎?大家是如何互相配合完成工作的?
羅伯特·菲利普斯:你在樓上看到的作品都是我們二年級學生的作品。他們中的一些人可能在入學第一年就已經明確了自己的創作概念。學校采用的是導師負責人模式,學生可以和專業興趣相符的導師一起工作。每學期我們都有相當密集的會議討論來輔助學生搭建項目所需的知識體系,在這些密集的作品點評與討論中,我們可以為學生提供不同的角度去理解并修改自己的作品。我們定期也會有客座專家授課日,邀請行業中的專家來幫學生把項目進行拆分和進一步細化,以幫助學生梳理思路,思考自己的作品接下來的發展和敘述。我們的學生有著豐富的專業背景,比如有人從事工業設計工作,有人從事政策工作,這會使學生們在碩士課程中有意識地選擇去探索與自身背景相關主題。有時候他們會想做一些實驗性的嘗試,或在過往基礎上嘗試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這些比較冒險的項目在學校之外很難找到資源和幫助。于是,在教學過程中我會時??吹綄W生可能會犯一些錯誤,但我們不一定稱之為錯誤,那也許就像計算機里的一次錯誤訪問,既然在這里這個方法行不通,那么我們就做其他嘗試好了,學校會為學生提供足夠的試錯空間,讓他們的創造力盡可能地發揮出來。
《設計》:所以說學生是在第二年的時候去選擇進入某個方向的創作模塊,第一年更多是技能上的儲備是嗎?
羅伯特·菲利普斯:是的,第一年里我們主要想讓學生去適應一種“不適應、不舒服”的狀態。我的同事阿隆 · 梅?。ˋlon Meron)最近在嘗試一種叫做“微型簡報”的教學方式,這種“微型簡報”的主要特點就是挑戰學生密集的、在一周之內里做出迅速的反應和調整。學生需要習慣不斷地思考、嘗試、評估、再思考,直到最終作品完成,畢竟很少有一次性成功的計劃,我們得學會不斷嘗試和改進。我們試圖先用一些非常規的教育方法來顛覆學生們對設計教育的刻板印象,同時讓他們打開自己,大膽體驗完全不同的學習方法。所以,在第一年的課程里,我們設計了很多不同的活動引領學生們探索不同的方向。到了第二學年,我們要鼓勵學生,讓他們相信自己已經做好了知識層面的準備,并且已經在自己感興趣的研究方向上已經做的相當優秀且專業了。我們還會與學生討論未來五年他們所需的技能會集中在哪幾個方面,讓他們有明確的未來學習方向和目標。
《設計》:從2020年延續至今的疫情對設計行業有什么影響?對設計教育和研究有什么影響?教學改革與創新有必要嗎?
羅伯特·菲利普斯:最困難的是,我們花了很多時間教學生如何看待這個世界,如何探索它,以及如何做出回應。同時,我們的教學也非常重視讓學生掌握主動發掘知識,自我教學的能力,但這種能力的培養需要基于實地探訪,與社區合作以及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很可惜,新冠病毒使得學生減少了60%的實踐機會 。你當然可以做在線的訪談,但問題是受訪者告訴你的答案可能是他們認為你需要聽到的。然而,如果你親自去到某個地方與當地人交流,讓當地人告訴你這是什么,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那么你才有可能會得到更多真實有效的信息,甚至是一些從未想過的新發現,這才是研究有趣的地方,是線上研究無法取代的。另外,交流在整個研究發展過程中一直都是至關重要的,而現在,我們必須開發一種新的遠程工作方式,這很有挑戰性,好在我們處理得不錯。我們有很多學生反而把在線交流的局限轉化成一種優勢,打破國界,創造與不同國家的伙伴合作的機會。建立一個線上的數碼工作室并非易事,這也讓我們更加明白了在后疫情時代下,健康發展的社會環境和彼此之間的合作互助是多么重要。
在設計研究方面,我負責的“公民自然觀察”項目就是在新冠期間完成的。我的團隊設計制作了一個 DIY 的相機工具包,人們可以自己組裝,用這個相機去探索身邊的自然世界。這個產品來得很是時候,不僅是因為疫情使我們被困在家中。例如,這種數碼互動產品幫助很多被安置在倫敦的敘利亞難民熟悉了身邊的環境和生態。我常提醒設計師,設計之間的區別有時候并不一定是方法上的不同,而是設計針對群體的差異,尤其是社會中常被忽略的人群。如果設計師無法實地觀察生活,無法了解人們是如何生活,如何使用物品的,那么后續的工作會很難進行,這是線上工作帶給我們的巨大挑戰。
《設計》:您的“公民自然觀察”項目試圖通過知識共創把人們聯系起來。但是,參觀今年的畢業作品時,看到一些項目正在幫助人們適應這種彼此隔絕的后疫情生活,其實讓人有點難過。
羅伯特·菲利普斯: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我也有一種感覺,也許六個月后,人們提起新冠的反應是:那是什么?因為我們已經重新適應了新環境。我們會保留一些新模式,比如在線講座、遠程研討會,我們會慢慢熟悉并很好地利用它們的優勢。比如最近有新西蘭的設計未來方向的專家,他們可以遠程和我們的學生一起工作,在世界各地舉辦線上工作坊。這種協作方式是過去從未有過的,所以不必過于悲觀地把對疫情的適應看成人與人之間的疏遠,相反地,大家現在可以更高效地跟世界不同地方的人溝通了。在我看來,這種線上溝通的弊端其實是在于它很難創建一種非正式的交流氛圍。比如在傳統的講座中,老師能通過肢體語言感受到臺下某些學生的緊張或者不適,然后可以去他們進行一下私下的交流,但這在線上講座是是很難實現的,尤其當觀眾把攝像頭關掉的時候。
《設計》:RCA的產品設計專業在過去三年里是否對教學和研究進行了調整或改革? 調整或改革的目的是什么?是否取得了相應的結果?
羅伯特·菲利普斯:我認為我們的教學更關注個人而非項目。學生常常把大量注意力集中在他們即將展出的畢業作品上,這無可厚非。但是作為教學者,我想提醒他們多留一些時間思考自己的未來,我們的教學團隊會更多地關注學生實際學習的內容和過程: 他們是如何成長的,他們在學習過程中做得怎么樣,他們是如何逐步開發設計模型的,他們是如何改變他們正在做的事情的,這些問題都是我們在意的,而不僅僅是最后呈現出一件精美的畢業作品。我認為我們看待設計的方式,尤其是在過去的幾年里,已經改變了,我們將設計看成了一種催化劑,一種能帶來改變的催化劑,產品設計再也不只是我們在商店里買的產品這么簡單了。
《設計》:在過去的三年里,RCA產品設計與業界和其他機構開展了哪些合作項目?
羅伯特·菲利普斯:我們的合作項目分為兩種:一部分是我們和學生一起做的,還有一些我們作為學術研究者進行的項目,比如之前談到的“公民自然觀察”項目就是我和英國廣播公司的合作項目。我的同事們最近也在著手進行一些關注去殖民化設計和氣候變化方面的研究。
教學團隊成員的研究興趣其實會影響我們如何設計教學空間,因為研究和教學其實是相輔相成的。目前我們與 OPPO 有長期合作,每年九月我們都會在倫敦設計節有自己的展位,我們今年的展出著眼于數字健康與感官認知。我們努力與客戶建立高質量的合作關系,也讓學生盡可能地參與進來。所以我們的設計學院每年會舉辦一次跨學科合作的設計挑戰賽,羅技就是我們的合作方之一。
《設計》:我們的設計挑戰賽每年都會選擇不同的合作方嗎?RCA選擇合作者時需要考慮什么?
羅伯特·菲利普斯:是的。在設計每年的挑戰賽時,我們最先考慮的是我們希望看到什么樣的作品,以及我們希望它如何影響我們的世界。去年挑戰賽的主題是關于海洋的新型經濟模式。不僅是學生,我和我的同事阿什利·霍爾(Ashley Hall )教授、勞拉·菲拉萊奧(LauraFerrarello)也一起參加了。我們嘗試在一艘航行于世界各地的船上安裝了一臺機器學習攝像機,去代替人類探索海洋中的更多未知事物,進而研究它們將如何影響人類世界,以及我們可以如何利用它們。設立挑戰賽的目的,是通過一個共同的目標把不同的研究興趣和研究方法聯系起來。我們把來自設計學院不同專業的學生組合在一起,他們需要和一些從來沒有合作過的人共同完成一個項目。這樣做是因為我們認識到,在任何設計工作室或咨詢公司,團隊成員不只局限于一種設計背景,如何與不同專業領域的人合作是學生們在未來工作中必須掌握的一項技能。
《設計》:您認為這些合作項目反映了設計或設計教育的發展嗎?
羅伯特·菲利普斯: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我常提醒學生去關注他們自己的創作過程,因為他們也許會花上兩年的時間才能意識到自己究竟是如何工作的。我之所以這樣提醒是因為學生常常會忽略掉一些激發靈感的生活細節:去過的一家商店,讀過的一本書,從朋友那里借來的一件東西,都可以影響他們的創作。我認為,多數學生在開始研究生學習之前是沒有這種選擇性的視角和自我發掘的能力的,而我們試著去啟發學生,告訴他們,“你通常是這樣工作的,為什么不在這里再試一次呢?”首先,學會認真觀察自己,才有可能知道如何激勵自己,如何超越自己。設計挑戰賽的好處就是它允許設計者們進行跨學科合作,了解其他學科背景的人是怎么完成同一個項目的。在進行設計研究時,我們經常與科學家、工程師、數學家和社會學家一起工作,其實我們在說同樣的事情,只是我們使用了不同的“語言”。對于設計師來說,掌握把各種“語言”使用得當的技能是非常關鍵的。
《設計》:跨學科的合作也是一種挑戰和探索自我的機會。因為當我們需要向其他學科的人解釋自己的專業時,往往需要抓住最核心的內容并使用最容易理解的語言的表達,這還是很考驗人的。
羅伯特·菲利普斯:是的。對于產品設計來說,雖然我們的最終結果是實體,但我們工作時大多習慣于在虛擬的場景下去想象和解決問題。因此,能和一些在實體環境下工作的設計師合作,我認為這是相當有益的。倒不是因為這樣的合作是對或錯,只是我們想要嘗試一些協同工作,把大家聯系起來。
《設計》:剛剛您提到了設計的去殖民化,在不同學科里對去殖民化都有自己的解釋,您能從產品設計的語境解釋一下去殖民化設計的定義嗎?
羅伯特·菲利普斯:我認為去殖民化設計是學會如何通過一個豐富的、有機的、協作的過程來得到問題的解決方案。我們鼓勵學生去思考究竟什么是合適的?而不是一定把知識劃分成獨立的存在,因為適合這個社會的就是我們想要的。例如,我們曾經調研過的土著居民,他們其實有自己的一套非常有效的可持續生活方案,他們幾乎可以百分百地利用起身邊的一切資源,這種時候我們要虛心地觀察學習當地人的生活智慧,而不是脫離實際語境的“掉書袋”。我們一直培養學生尋找正確的觀點,但同樣重要的是要幫助他們意識到,他們的觀點并不是唯一正確的,要學會從不同的角度看問題。
《設計》:RCA的產品設計專業是如何培養學生關于未來發展的責任感的?
羅伯特·菲利普斯:這是個很大的課題。我認為當下我們必須要拓展對可持續設計的理解。當我們說到可持續發展,我們不僅是在討論碳補償或者循環利用這些議題,我們真正應該關注的是如何在社會系統、政策和生產使用過程的層面來重新設計。例如有一個Fab City的項目,它所倡導的環保設計改革就是能在5英里半徑內的范圍內完成從設計到生產的整個過程,通過限制整個產品生命周期來節約資源。我認為可持續實踐將在未來5~10年成為一項法律規定,它已經來得太慢了,好在我們看到相關法律已經在落實了,比如歐盟準備將所有智能手機的充電器進行標準化。未來的設計責任不僅需要由產品制造商主導,主動權應該交給公民。人們需要掌握更多的產品透明度,了解自己使用的東西是怎樣一步步被設計、制造、傳遞到自己手上。我們太適應資本社會為我們構建的生活框架,人們或許應該考慮一個更深入的問題,那就是在一個非資本主義的世界里,設計是什么樣子的?
《設計》:您認為未來的設計師應該具備什么樣的基本素質?
羅伯特·菲利普斯:同理心,同理心,還是同理心。設計師不應該只關注自身,能夠與不同種族,不同文化和不同主張的人一起工作是非常重要的。這可能有些陳詞濫調,但學生需要相信,他們所做的工作是要對這個世界有一些影響的,這是設計師的信念。另外,設計師需要對當下的變化做出迅速的反應,因為他們所做的工作非常容易受到物質或技術的影響。如何在各種變化中做抉擇,如何對工作的優先級進行評判,這些都是未來設計師需要具備的素質。
《設計》:作為設計學院的教授,您認為我們應該如何培養面向未來的設計人才?
羅伯特·菲利普斯:我認為培養學生的研究方法和研究過程是重要的。大多數設計專業的學生都想要在畢業之后找一份設計工作室的實習工作,這是很好的選擇,但并不是唯一的選擇。我很想看到有更多的設計師去參與駐地項目,無論是非政府、非盈利組織,或是其他的社會工作小組。除了專業知識,學生在這些慈善機構里可以更直接的面對人群,直接地接觸材料、設計的過程與結構,以及設計的結果。離開傳統設計工作室,學生有機會承擔更多種類的設計責任,掌握更多應用技能。產品設計師的工作領域其實是很多樣的,并非只有傳統的辦公室或工作坊。實際上,我們已經越來越多地看到來自完全不同領域的產品設計師,他們的設計策略是很新穎的,因為他們可以把理論應用到不同情景,開辟出一個完全不同的設計領域。如何在培養設計師把知識有機應用在非傳統設計領域會是一個非常有趣工作。
《設計》:您認為未來設計教育的趨勢是什么? 我們將面臨什么樣的挑戰?
羅伯特·菲利普斯:更多在線學習,更多遠程學習。對產品設計來說,我們需要使用材料,我們需要動手制造。我們一直鼓勵每個學生多去嘗試動手實踐,不管用什么材料??墒侨绻罅康慕虒W被轉移到了線上,學生與材料的接觸勢必會減少。網絡的確是一個高效的工具,但它不是唯一的工具。對于教學來說,就像我之前說的,一旦學生關掉攝像機,交流就成了一個問題,因為你無法讀懂他們的肢體語言,而往往是這些肢體語言能夠讓我更真實地了解他們當下的感受。作為老師我會嘗試鼓勵學生,讓他們明白討論的過程里沒有錯誤的答案,要大膽說出自己的想法。在學生剛入學的時候,最重要的是讓他們勇敢嘗試各種方法,在學習過程中再多的失敗都可以被接受,我們就是要不斷地去嘗試,去實踐,以求最后能得到一個理想的結果。
《設計》:請問您如何看待可持續發展和可持續設計?您認為設計行業如何支持可持續發展?能和我們分享一些案例嗎?
羅伯特·菲利普斯:我還是用“公民自然觀察”這個項目來舉例說明吧。這個設計是可以由用戶根據自己的需要來組裝并調整的。如果兩年后用戶不需要這個產品了,那可真是件好事,因為這說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親身接觸自然世界了,不再需要技術去幫助他們做這件事。當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已經取代了人對技術的需求,作為設計者我覺得這個項目是成功的,它的任務完成了。
設計者在設計產品的時候應該考慮到產品如何退出使用者的生活,而不是持續復制產品。我們會考慮在什么情況下,用戶就不需要這些產品了,我們如何設計那些終將會被遺棄的產品。可持續的實踐不應該單方面由設計工作室和制造商主導,也應該有我們所謂的生態公民共同參與。人們可以通過選擇購買什么、穿什么、如何丟棄、捐贈、回收和修理物品來參與可持續實踐,這種行為改變的受益人不僅是個人,而是一個群體。如果有50% 的人愿意去嘗試在自己生活的區域內激活自己的公民身份,許多現存的問題都會發生質的變化。我們不得不承認貧富差距的存在和社會階級矛盾的加劇,有錢人的確更容易負擔得起更加有機環??沙掷m的生活方式。但作為設計師,我們要明確一點:環保議題不僅僅是為有錢人設計的,是為所有人設計的,除了引入法律去幫助那些經濟上負擔不起的人,我們要思考自己還能為此做些什么。
前些年在麻省理工學院組織的一次學術研討會上,思辨設計的學科創始人安東尼·鄧恩(Anthong Dunn)和菲奧娜·雷比(FionaRaby)用繩結做了一個比喻,非常適用于描述當下的很多設計問題。在他們看來,過去的十幾年里,我們設計了越來越多的“繩結”,但連接繩結之間的繩子才是應該著力研究的部分,而不是繩結。與其生產越來越多冗余的物品,我認為有時候我們需要脫離物質,去反思什么是所有權,而在研究用戶的時候去思考什么是公民身份。更多人去思考諸如此類的問題,設計才有可能帶來社會型的轉變,因為在我看來,設計其實是關于我們如何設計連接的橋梁,并進一步推動社會改變的實踐。
《設計》:您認為設計在我們這個時代有什么價值?
羅伯特·菲利普斯:我認為設計是一座橋梁,讓無形的技術變得有形,讓不同的文化相互理解,創造新的材料,為生活提升質量,促進更多有價值的合作。我認為最近幾年設計師的群體和自我認知也有所變化。15年前,設計師被認為是高高在上的項目管理者,而現在的設計師越來越務實,設計其實是一份接地氣的工作,設計師需要保持謙卑,懂得如何與其他人一起工作。我認為這種自我認知層面變化是非常有利于這個專業的未來發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