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悅,郭盛,陸韞青,康宏杰,段金廒*
1.南京中醫藥大學 中藥資源產業化與方劑創新藥物國家地方聯合工程中心/江蘇省中藥資源產業化過程協同創新中心/江蘇省方劑高技術研究重點實驗室,江蘇 南京 210023;2.寧夏枸杞創新中心,寧夏 銀川 750000
枸杞葉為茄科枸杞屬植物寧夏枸杞Lycium barbarumL.與枸杞L.chinenseMill.的嫩莖葉,是著名的補益類中藥枸杞的藥用部位之一?!吨腥A本草》中描述其功效為補虛益精、清熱明目,主治虛勞發熱、煩渴、目赤昏痛、障翳夜盲、崩漏帶下、熱毒瘡腫[1]278。與其他中藥材不同的是,枸杞葉不僅見于本草著作與方書典籍等醫家著作,在農書、食譜等著作中也多見記載,是一味功效多元的藥食兩用中藥材。其富含黃酮類、酚酸類、生物堿類、氨基酸類、多糖類成分,具有抗氧化、抗疲勞、降血糖、調血脂等多種生物活性,證實了其作為藥材與功能性食品使用與開發的多重價值。本文對枸杞葉資源的古今利用狀況進行了系統整理,以期為恢復枸杞葉藥用地位及其功能性保健產品的開發利用提供參考。
枸杞葉見于歷代典籍記載的名稱有“枸杞頭”“枸杞尖”“枸杞芽”“枸杞苗”“枸杞菜”“天精草”“地仙苗”等。此外,清代《廣西通志》有“雞骨菜”之名[1]277。枸杞葉的記載最先見于先秦典籍《詩經》,共有5 處提及枸杞,《小雅·北山》“言采其杞”[2],明確考證“杞”為枸杞,說明古人很早開始采摘與利用枸杞,而葉和果應是最早被采摘與利用的部位。西晉陸璣[3]211在《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中記載“春生作羹茹,微苦”,是枸杞葉作為蔬菜利用的最早記載。唐代著名文學家陸龜蒙的《杞菊賦》記載“春苗恣肥,日得以采擷之,以供左右杯案。及夏五月,枝葉老硬,氣味苦澀”[4],指出枸杞葉采摘食用以嫩葉為佳?!拌坭郊狻薄拌坭筋^”“枸杞芽”“枸杞苗”等名稱也均反映了枸杞葉這一生物學部位特征。明代高濂[5]705養生名著《遵生八箋·飲饌服食箋》中記載有“枸杞頭”,云“枸杞子嫩葉及苗頭,采取如上食法,可用以煮粥更妙”。至今,“枸杞頭”的稱呼仍在南京民間沿用,并與其他野菜一起趣稱為“七頭八腦”,是春季長江流域民眾最喜食的野菜佳蔬之一。曹雪芹《紅樓夢》亦描寫“油鹽炒枸杞芽”[6]為賈探春與薛寶釵心儀的春日美食,故有“枸杞菜”之名。
枸杞葉另外2 個名稱“天精草”與“地仙苗”具有濃厚的道家色彩。“天精”為枸杞別名,最早出自西晉葛洪《抱樸子內篇·卷十一·仙藥》“象柴,一名托廬是也,或云仙人杖,或云西王母杖,或名天精,或名卻老,或名地骨,或名茍杞也”[7]99。唐代孫思邈[8]391《備急千金要方·卷二十二·癰腫毒方》記載“枸杞,其藥有四名:春名天精,夏名枸杞,秋名卻老,冬名地骨”,枸杞“春、夏采葉”。故明代李時珍[9]1417《本草綱目》沿襲該命名,云“春采枸杞葉,名天精草;夏采花,名長生草;秋采子,名枸杞子;冬采根,名地骨皮”,這也是枸杞葉名為“天精草”的最早出處。宋代《月波洞中記·疾病五章》記載“既竭天精位,看看喪汝身”[10],其于“天精”下即腳注“腎也”,因此“天精”指先天之精(即腎精)。枸杞是道家服食修道的崇尚之品。道教冠以“天精”之名的藥材還有巴戟天與茯苓,此2 味藥材功效亦與腎功能維持密切相關。因此,枸杞葉名為“天精草”應為其補益腎精功效的集中體現。枸杞葉名“地仙苗”出自唐《日華子本草》[11]121?!暗叵伞币酁榈澜逃谜Z,葛洪《抱樸子內篇·論仙》記載“中士游於名山,謂之地仙”[7]11?!暗叵伞奔礊樽≡谌碎g的仙人。我國現存最早道教類書北周《無上秘要》卷七十八記載,用于修煉地仙所用的“地仙藥品”中即載有枸杞,故枸杞葉名為“地仙苗”[12],足見枸杞葉補益功效被廣為認可與珍視。
從枸杞葉的多種名稱可以體現出其藥用與保健功效價值是在人們長期的生活實踐中逐步被認識總結而來的。同時,其具有濃厚道家色彩的名稱與記載出處亦反映出道家應是枸杞葉功效最早的認識者與發揚者。
古典醫籍中枸杞的最早記載見于東漢《神農本草經》,云其“味苦,性寒”,功效為“主五內邪氣,熱中消渴,周痹。久服,堅筋骨、輕身、不老”[13]122,但是未明確區分藥用部位。雖然《名醫別錄》記載枸杞“冬采根,春夏采葉,秋采莖實”[14]44被認為是明確區分枸杞不同部位最早的本草記載,但枸杞不同藥用部位的區分應早于此。西晉葛洪《肘后備急方》中已有枸杞子與枸杞根不同方劑的記載[7]99。同時期博物學家陸璣[3]211更于其《詩經》研究專著《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中記載“莖、葉及子,服之輕身益氣爾”,這是現存古籍中關于枸杞子與枸杞葉功效最早的記載。陶弘景[15]228于《本草經集注》中又言“其葉可作羹,味小苦。世諺云:去家千里,勿食蘿摩、枸杞,此言其補益精氣,強盛陰道也”?!缎滦薇静荨酚涊d“蘿摩子……主虛勞。葉食之,功同于子?!盵16]蘿摩亦以葉與子入藥,因此“補益精氣,強盛陰道”應為枸杞葉與枸杞子共同的功效。孫思邈[8]467于《備急千金要方》中對“強盛陰道”進行解釋,謂“此則言強陽道、資陰氣速疾也”。因此“強盛陰道”應指枸杞葉具有改善性功能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陳藏器[17]《本草拾遺》載有“枸杞上蟲”,描述其“味咸,溫,無毒。主益陽道,令人悅澤有子。作繭子為蛹時取之,曝干,炙令黃,和干地黃為丸服之,大起陽,益精。其蟲如蠶,食枸杞葉”。“枸杞上蟲”食枸杞葉而具有“益陽道”之功,也提示枸杞葉具有改善性功能的作用。
唐代孟詵[18]98對枸杞葉的認識多有創新,其《食療本草》在前人基礎上將枸杞葉“輕身”之效具體描述為“堅筋骨”“去虛勞”“強盛陰道”“益陽事”。同時,其指出枸杞葉可“去眼中風癢赤膜”,是枸杞類藥材治療目疾的首次本草記載?!俺L”之功效也為孟氏首先描述。其還以枸杞葉配補羊肉組成益精血之食療方,為后世方書一再轉述。孫思邈[8]467于《備急千金要方·食治》中將枸杞葉列于“菜蔬”首位并加以介紹,將枸杞葉的功效高度概括為“補虛羸,益精髓”,并對《本草經集注》枸杞葉“強盛陰道”之說做出了“此則言強陽道、資陰氣速疾也”的解釋,足見其對枸杞葉的珍視與功效的肯定。孫氏還描述枸杞葉藥性為平性,味苦、澀,這也是現存古醫籍中對枸杞葉藥性的首次完整描述。五代《日華子本草》進一步將“除風”具體描述為“去皮膚、骨節間風,消熱毒,散瘡腫”,還補充了枸杞葉“除煩益志”“壯心氣”等情志調控功效的描述[11]121?!端幮哉摗穭t首次提出枸杞葉味甘,同時將枸杞葉補益之效概括為“補益精,諸不足”,調控情志功效概括為“安神”,祛眼疾之效概括為“明目”,保留了治“消渴”的應用,另外補充了“易顏色,變白”之功效[19]73。至此,枸杞葉的藥性與功效認識基本定型。
宋代蘇頌[20]365《本草圖經》首次對枸杞葉的形態進行了描述,謂“春生苗,葉如石榴葉而軟薄,堪食,俗呼為甜菜”。石榴向為民間多子多福美好意愿的寄托象征,而枸杞葉“補益精氣,強盛陰道”[15]228的功效于子嗣綿延多有益處,蘇頌以石榴葉比擬枸杞葉的形態,殊有深意。在功效描述上,亦延續“輕身益氣”[3]221與“除風”[18]98之說?!侗静輬D經》還首次記載枸杞葉可作茶[20]365,開辟了枸杞葉新的食用形式。唐慎微[21]345《證類本草》亦收載了枸杞葉,雖然唐氏并未提出枸杞葉新的功效認識,但是《本草經集注》《食療本草》《藥性論》《日華子本草》對枸杞葉功效的記載均有賴于唐氏此書而為今人所知。同時,《證類本草》引用了已亡佚古籍《淮南枕中記》所載的西河女子服枸杞法,謂“五月上午采葉,六月上未治服之”,即農歷五月午時采葉,農歷六月未時服用。這是現今所見最早的枸杞葉采摘和服用方法記載。
元代忽思慧[22]65于其名著《飲膳正要》中亦載枸杞葉,不僅援引了孟詵《食療本草》對其功效的記載,還沿襲了《太平圣惠方》之“羊腎粥”以枸杞葉與羊腎、羊肉做粥服食的做法。忽氏曾以飲膳太醫之職侍奉元仁宗之母興圣太后與文宗皇后,其《飲膳正要》亦得元文宗御覽嘉許,可知枸杞葉為元代宮廷飲食常用之品。民間養生家賈銘[23]32于《飲食須知》中對枸杞葉的描述雖然只有只言片語但卻頗多創見。賈氏首次明確提出其藥性為寒,同時將枸杞葉的甘味與苦味并稱。這不僅與如今枸杞葉服用時先覺微苦后復回甘的主觀體驗描述相符,也可視為枸杞葉補益與清熱功效在藥性上的投射。賈氏還指出其可“解面毒”,但此處的“面毒”究竟指食用面食后的不良反應還是指頭面之腫毒疔瘡?雖然,《日華子本草》中已記載枸杞葉可消熱毒癰腫,但賈氏于同書卷二谷類項下記載“小麥,味甘,麥性涼、面性熱……面性壅熱,小動風氣,發丹石毒”[23]211。因此,“面毒”似更應指多食面食后產生的熱毒。但熱毒亦好發于頭面,因此兩說似乎均可。清代趙其光[24]245《本草求原》記載枸杞葉“制硫黃、丹砂毒,解面毒”,由此可知賈氏“解面毒”應指解面食服用后的不良反應。賈氏還謂其與乳酪相反,其于同書卷五味類項下述乳酪“味甘酸,性寒?;计⒘≌呶鹗场盵23]121,推測其對枸杞葉性寒的認識可能是認為兩者同食后寒者益寒而產生的不良反應。這是古籍中有關枸杞葉服用禁忌的首次記載。蒙古族人喜好面食、牛羊肉與乳制品的飲食習慣不僅豐富了中華飲食,還于不經意間豐富了中醫對枸杞葉藥性的認識,雖屬無心插柳卻也體現出枸杞葉為元代常食蔬菜。
明代對枸杞葉的藥性與功效又有了新的認識。李時珍[9]1416《本草綱目》首次賦予枸杞葉“天精草”名稱,將其功效概括為“去上焦心肺客熱”,改其性味為“涼、甘”,還于第三卷“百病主治藥”中“清上瀉火”項下記載枸杞葉用于治療“癃淋”?!榜堋币孕”汩]塞不通為主要特征,醫家認為此證或因濕熱蘊結,下移膀胱;或因肺熱壅滯,津液失布;或因腎元虧虛,氣化無權,最終導致膀胱失司,小便不利。枸杞葉性涼,“去上焦心肺客熱”又兼補益腎精,用治“癃淋”可收標本兼治之功。此外,枸杞葉用于煎湯洗澡,云“令人光澤,百病不生”。該說上承《備急千金要方》以枸杞葉“治疔瘡”[8]467與《日華子本草》“去皮膚、骨節間風,消熱毒,散瘡腫”[11]121,同時也是枸杞葉臨床應用方式的創新。李時珍[9]1416對枸杞葉“伏砒、砂”的功效為首次記載,其所生活年代恰逢明代最熱衷于道教修仙的明世宗嘉靖帝在位時期,也折射出枸杞葉為道家常用服食之品。蘭茂[25]254以枸杞葉與雞蛋共炒治婦人白帶亦為創新性使用。中醫婦科中帶下病分帶下過多與帶下過少,后者多見于老年體弱或房勞多產以致肝腎虧虛者。蘭氏此處特指少年婦人應指帶下過多。中醫婦科認為此證多由脾腎虧虛、濕濁蘊蒸化熱所致。枸杞葉補腎益精,雞蛋補脾益腎,故以此食療方用治帶下過多之證。
清代與明代相比,對于枸杞葉功效的新認識主要見于何諫[26]20《生草藥性備要》中“安胎寬中”與“治婦人崩漏下血”。這仍是在其補益精氣傳統認識上的拓展。沈金鰲[27]380《要藥分劑》中謂其“同小薊煎濃汁浸下疳”。“下疳”指梅毒早期,該應用是在其治“諸瘡”基礎上的發展。
明清時期,在臨床應用與食用的基礎上對枸杞葉的藥性進行了探討并總結歸納。李時珍[9]1416于《本草綱目》中記載“味苦甘而氣涼,根味甘淡氣寒,子味甘氣平。氣味既殊,則功用當別”,首次明確指出枸杞葉與枸杞子性味不同,功效有別。清代劉若金[28]576從枸杞葉的自然生長屬性來認識其功效,于《本草述》中記載“第其凌冬不凋,而葉三發,獨發于七月者,花即隨之,而亦隨結實,即非西土亦然,是則茲物為稟金氣而涵水,固不分于苗根及實也,特金氣之專萃者尤在實耳”,認為枸杞植物冬天不凋零,一年中多次萌發,具有很強的升發之力,“稟金氣而涵水”,故能補益精氣,而葉、根、子均具有效用,子效用最強。沈金鰲[27]380《要藥分劑》中首次對枸杞葉的歸經進行了歸納,謂其“入心肺脾腎四經”,至此枸杞葉的藥性描述得以進一步豐富完善。
現代,《中藥大辭典》對枸杞葉的性味、歸經與功效作出了總結性概述:“苦、甘,涼。歸肝、脾、腎經。補虛益精,清熱明目。主治虛勞發熱,煩渴,目赤昏痛,障翳夜盲,崩漏帶下,熱毒瘡腫”[29]2249,《中華本草》亦同其說。葉橘泉[30]138在《食物中藥與便方》中“清血解熱,利尿,健胃”的描述可視為對《中藥大辭典》功效的補充。
值得注意的是,枸杞葉不僅被本草著作收載,還作為荒年救急的蔬菜或美食在歷代農書與食譜著作中頻繁出現。例如,最早描述枸杞葉“輕身益氣”功效的西晉《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即載其“春生作羹茹”[3]211。宋代林洪[31]66飲食名著《山家清供》記載“山家三脆”,以“嫩筍、小蕈、枸杞頭,入鹽湯焯熟,同香熟油、胡椒、鹽各少許,醬油、滴醋拌食”。南宋趙密夫不僅自己酷愛此美食,還將之做成面片湯,冠名“三脆面”,供養年邁雙親,并作詩“筍覃初萌杞采纖,燃松自煮供親嚴。人間玉食何曾鄙,自是山林滋味甜”[31]66。明代高濂[5]705養生名著《遵生八箋》也收載了以枸杞葉煮粥的食法。由此可見,枸杞葉不僅是人們喜食的蔬菜,也是老年人補益的佳品。明代朱橚[32]297《救荒本草》等均有枸杞葉作為荒年救饑蔬菜的記載。同時,徐光啟[33]1117于其《農政全書》中記載枸杞“葉亦佳蔬”。由此亦可見,枸杞葉藥食兩用角色深入人心。清代章穆[34]47高度評價了枸杞葉的保健價值,同時還指出枸杞葉無枸杞子服用后滑瀉的弊端。不同歷史時期典籍中枸杞葉性味歸經與功效應用見表1。

表1 不同歷史時期典籍中枸杞葉性味歸經與功效應用描述

續表1
枸杞葉中醫臨床常以單方或復方進行應用。查詢《中醫方劑大辭典》與其他典籍,去除重復方劑,共得23 首。南朝齊陳延之于《小品方》以“枸杞枝葉”為君藥組方“枸杞湯”治療消渴,是枸杞葉組方最早的記載。陳氏于原書云“消渴者,原其發動,此則腎虛所致”“夫內消之為病,皆熱中所作也,小便多于所飲,令人虛極短氣……治之枸杞湯”[41]67,其認為消渴由腎虛內熱所致。“枸杞湯”以枸杞枝葉為君藥,上承《神農本草經》枸杞“主熱中消渴”[13]122的功效認識,配伍栝樓根(即天花粉)、石膏與黃連等苦寒藥材,既符合陳氏對消渴病機的認識,也反映出南北朝時醫家對枸杞葉藥性為寒性、可補益精氣的認識。唐代孫思邈[8]467《備急千金要方》載有4 首含枸杞葉方劑。“理氣丸”將枸杞葉與生姜配伍治療“乏氣”。治消渴之“枸杞湯”組方與《小品方》基本相同,唯無“冬根三兩”與甘草劑量稍有調整?!拌坭郊濉币澡坭角o葉“治虛勞,輕身益氣,令人有力,一切癰疽永不發”?!爸问N疔方”上承《神農本草經》枸杞不分藥用部位的用藥傳統,將枸杞葉與莖、子、根同方配伍并配伍他藥,是現存最早的枸杞葉與莖、子、根同方配伍方劑。從孫氏的用藥經驗看,“理氣丸”“枸杞湯”與“枸杞煎”均為基于枸杞葉“補虛羸,益精髓”功效的應用。而以之治“疔瘡”是基于孟詵枸杞葉“除風”[18]98功效認識的臨床實踐,也為《本草綱目》收載枸杞葉煎湯澡浴“百病不生”[9]1419之濫觴。宋代的2 本官修方書《太平圣惠方》與《圣濟總錄》新收錄枸杞葉方劑共14 首。其中,以枸杞葉治療眼赤、澀痛與翳障治療眼疾的方劑有2 首,體現了《藥性論》枸杞葉“明目”[19]73功效;伍用淡竹葉治“壅毒攻心,煩熱恍惚”[42]2147與伍用青蒿葉治“治骨蒸勞,肩背煩疼”[42]2164方劑2 首,體現了《日華子本草》枸杞葉“消熱毒”[11]121功效;與豬心伍用治療情志疾病“風癇驚癇,憂恚虛悸氣逆”與“驚邪恍惚”[43]2131,體現了《日華子本草》記載的枸杞葉“除煩”[11]121功效。枸杞葉治虛勞與補益方劑數量最多,共5 首,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其多與補益精血的羊肉、豬脊肉與補腎的羊腎、豬腎相合,同時多用蔥白、生姜通陽又可調味,充分體現了其藥食兩用的特質,也說明《證類本草》以枸杞葉和羊肉作羹“尤善益人”[21]345的功效總結有充分的臨床證據。同時,《太平圣惠方》所載“神仙服百花法”[42]2105與《圣濟總錄》所載“枸杞煎丸”[43]2091,均為枸杞不同藥用部位的同方配伍方劑,上承《備急千金要方》之治13 種疔方[8]391,下啟《本草綱目》收載的地仙丹[9]1417。明清兩代關于枸杞葉組方,有將之配伍鳳仙花用于治療足痛脛腫等外科疾病的記載,如《日華子本草》“去皮膚、骨節間風,消熱毒,散瘡腫”[11]121功效的臨床應用。另有地仙丹以枸杞不同部位配伍入藥用于補益養生,該方亦被收入《本草綱目》[9]1417,可見其功效確鑿?,F代枸杞葉更多以民間偏方形式用于眼疾與痔瘡,如與雞蛋同煮用于治療急性結膜炎、與豬肝同用治療夜盲癥、以鮮枸杞葉煎湯熏洗治療痔瘡炎腫。不同歷史時期代表性方劑記載見表2??v觀不同歷史時期枸杞葉組方的功能主治,其與本草著作所載枸杞葉功效高度一致,充分體現了本草對臨床的指導作用。

表2 不同歷史時期典籍中含枸杞葉代表方劑

續表2
基于本草考證發現,雖然地骨皮與枸杞子是功效描述和應用記載最多的枸杞藥用部位,而枸杞葉現代更多以蔬菜聞名,但是從古籍記載中不難發現,枸杞葉與枸杞子有著類似的滋肝補腎、明目益精、消渴潤肺的功效。從明代之前古籍記載情況看,枸杞葉功效作用不輸枸杞子。自明代以后,枸杞子地位逐漸上升,不僅大幅超越枸杞葉,甚至超過了地骨皮。這種應用趨勢可能與明清溫補學說盛行有關,溫補學派醫家重視補腎益精填髓,而枸杞葉該效用弱于枸杞子。正如清代《調疾飲食辯》中記載“苗、葉不滑,子多膏則滑,大便不結者忌之”[34]47,枸杞葉無枸杞子滑腸之效。此外,枸杞子素有服之后牙齦腫痛等“上火”的報道,而枸杞葉性寒“清上焦客熱”,同時具有消癰腫之效,也許可彌補枸杞子此方面的弊端,滿足相關人群補益的需要。由此看來,古籍中將地骨皮、枸杞子、枸杞葉與枸杞花并用以延年養生確有深意。因此,系統梳理枸杞葉應用的歷史源流和應用記載,有助于正本清源、恢復枸杞葉的傳統藥用地位,并通過進一步賦予其現代科學內涵,為健康社會做出應有的貢獻。
從枸杞葉現代研究報道看,其具有抗氧化、抗疲勞、調節血糖血脂、增強學習與記憶能力、抗抑郁、抗骨質疏松方面的活性[51]。筆者所在課題組前期曾對枸杞葉進行了系統的資源化學研究,顯示枸杞葉活性成分在種類上與枸杞子基本一致,主要為多糖類、多酚類、甜菜堿等,其中黃酮含量甚至超過了枸杞子[52-53]。結合黃酮偏脂溶性的特點,似可解釋《食療本草》“葉和羊肉作羹,尤善益人”[18]98的見解及枸杞葉多與動物臟器配伍補益精氣的組方特點。同時發現,枸杞葉具有良好的改善血糖血脂代謝作用及抗神經氧化損傷作用,提示可以開發枸杞葉為主延緩衰老功能的產品[54]。
枸杞生于自然環境相對貧瘠的西北,枸杞葉可1 年三發,顯示出蓬勃萌發的生機。目前,寧夏已開發出以葉用為主的枸杞品種,為枸杞葉進一步開發利用提供了豐富的資源。加強枸杞葉基礎研究、不斷挖掘其健康價值,將助力枸杞資源的綜合利用,為人類健康做出更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