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回聲

林寬雨

淘淘那次的采訪對象是一頭名為回聲的大象，它是一個有40個成員的大家族的首領。在接到采訪任務時，淘淘很興奮，它很想知道大象首領的生活有多精彩。

安博塞利的天氣是善變的，亦如淘淘的心情。之前，它還因為來到這里趕上下大雨而抱怨；這會兒，它就被天晴后的美景深深吸引了。大雨過后，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空和廣袤無垠的翠綠草地互相映襯，遠處奔跑的動物猶如一個個從童話中跑出來的精靈。不過，淘淘并沒有欣賞太久，因為它還有任務。它徑直朝一個湖泊走去……

湖泊周圍有很多大象，然而這里沒有回聲。淘淘以湖泊為中心擴大尋找范圍，終于在一片草地上發現了回聲，準確地說，是回聲和一頭小象。出現在視野中的小象是一頭特殊的小象，它的前腿有一部分是彎曲的，一旁的回聲正在盡力幫助它。淘淘沒有打擾它們，而是觀察了好幾天。期間，它看到了小象努力站起來、彎曲著腿走路以及回聲對小象的精心呵護。

雖然回聲的做法讓淘淘很感動，但是這顯然不是淘淘心中首領的樣子。

“您身為首領，權力那么大，還得親自看孩子呀？”淘淘走上前，在自報家門后說出心中的疑惑。

“當然，這是我的責任！”回聲回答，“我們這個大家族的方方面面都要我操心。有時，我甚至要處理我們家族和其他家族的沖突。”

“什么沖突？”淘淘好奇地問。

“比如說，有一天，我們家族的一個小家伙突然被其他家族綁架了。”回聲看著遠處的一頭小象說。

“綁架？”聽到這個詞，淘淘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大象社會也有綁架事件？”

“是的。”回聲回答，“不過，對方不是要傷害小象，而是想借機在我們家族面前抖威風。”

“那后來呢？”淘淘又問。

“我當然不能讓它們如愿。”回聲很堅定地說，“我帶幾個大塊頭把小家伙救了出來。”

淘淘佩服地說：“拯救被綁架的小象，真是對首領的考驗！”

“考驗？”回聲緩慢地搖了搖頭，“這和我經歷過的有些事比起來算不上什么。”

“那什么樣的才算考驗？”

“帶大家應對干旱。”

“干旱？”淘淘看著濕潤的大地，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里剛下完雨像天堂，干旱時卻如地獄。”回聲的聲音有些低沉，“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你體會不到那種絕望。我們在這片大地上不斷尋覓，卻找不到任何水源，眼前盡是已經出現裂紋的干涸土地，就連好不容易挖出的草根都枯得擠不出一滴水。那時，我真感到無助和自責。”

“自責？這是天災，跟您有什么關系？”淘淘不解地問。

“不論什么原因，沒能保護好家族成員，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回聲說。

權力和責任

回聲的話，完全打破了淘淘對首領的原有認知。

“保護家庭成員，照顧家庭成員，還要因為天災自責，這樣的首領，您當著有什么意思呀？您得用自己的權力領導別的大象，顯示首領的權威。”淘淘一股腦兒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孩子，我當首領可不是為了在家人面前動用權力、顯示權威。”回聲語重心長地說，“當上首領，我固然有些權力，保護整個家族的責任也同時落在了我的肩上。”

“就這樣過完一生，您不覺得遺憾嗎？”淘淘忍不住問。

“遺憾？”回聲看著不遠處的家族成員，“我即便感到些許遺憾，也不是因為沒能在家人面前顯示權威，而是因為沒能在有生之年把生活經驗和生存智慧傳給下一代。”

回聲最后說的這些話，淘淘到現在都還記得。回聲給它上了重要的一課，讓它意識到自己的責任。為什么一直堅守一線？用淘淘的話來說，它是想盡好對讀者的責任。

2009年5月3日，65歲的回聲永遠離開了它的大家族。在回聲去世后，淘淘對其家族回訪過幾次，發現這些大象已經學到了回聲的生活經驗和生存智慧。在一次回訪中，淘淘看到一頭體形健碩、有些眼熟的大象，很快認出它就是那頭曾經被回聲精心呵護的瘸腿小象。淘淘很想告訴回聲，它的付出很有價值，它這個首領當得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