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牛
在中國人物畫的發展史上,宋代相較于唐代雖然風華日漸式微,卻別有風趣,尤其風俗人物畫是主要亮點。宋代尤其是北宋系文治時代,重文輕武業已成為主要的政治生態。在此背景之下,文人的敏捷才思在繪畫領域散發出迷人的光彩。受此引導,尚意畫風風起云涌,對文人畫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促進作用,民間繪畫和以民間題材為表現內容的繪畫佳作不斷涌現。王居正的《紡車圖》就是在這一背景下誕生的。
正史上,王居正沒有太多的史料可鑒。他的父親是北宋畫家王拙,大約生活在北宋大中祥符年間。根據現有的史料可以確定,王居正的民間畫工身份是無疑的。“善畫仕女,師周昉,得其閑冶之態”,佐證了王居正扎實的繪畫功底和有序的傳世技法,以及良好的學識修為。他長期生活在普通百姓階層中,筆下的題材也源自民間,這在他的《紡車圖》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紡車圖》表現的是農村婦女紡線的場景。畫面以室外庭院為視角展開,繪老、中、幼三代四人,以及幼犬、蟾蜍各一只,還有紡車、竹筐、木凳等工具。在構圖上,左虛右實,重心偏右以凸顯紡車主人——一位中年紡線女,整個畫面生動活潑、自然嫻靜、意境豐滿。綜觀此作,“閑情”是最值得玩味的一點,也是最具藝術魅力的表現。
王居正傳世作品的數量雖然不多,但僅憑《紡車圖》就足以彰顯其在繪畫技法上的諸多美質。在人物畫的傳承上,“形”“神”自然是最珍貴的。在《紡車圖》中,無論是人物形象的描畫,還是紡車及紡線的呈現,“春蠶游絲”的筆墨積淀是無可非議的,甚至紡車中蘊含的“蘭葉描”也清晰可辨。后世學界、畫壇據此蠡測,王居正在早年的繪畫技法積累中汲取了東晉顧愷之繪畫的眾多線描技法。同時,從“技”的層面延伸,在藝術形象“神”的塑造上,王居正同樣顯示出非凡的繪畫實力。《紡車圖》中的人物形象既沒有嬌媚的容顏,也沒有華麗的服飾。畫中的農家婦女衣著雖樸素,但描畫精細,連服飾的衣褶都清晰可見。畫家并未對人物面龐帶有的滄桑感加以掩飾,然而,她們卻神情淡然,身上那種苦中作樂的“閑情”似乎告白讀者:“安貧樂道”不僅是農婦的精神訴求,也是作者期待的生活美景。
在對待生活的態度上,安逸、閑適的理念充盈于畫面中。“文人畫”從濫觴到發展,乃至巔峰,水墨表現是主流,且以“山水居首”。如此看,著色的人物畫《紡車圖》似乎有著較大的差距。其實,就繪畫的藝術呈現和創作來看,王居正并不刻意追求完成文人之畫。在對待“美”的理論境界的營造上,他追求的是樂觀的生活態度、閑適的藝術理念及閑情的藝術審美情感。如此,才會凝聚成《紡車圖》長久不衰的藝術魅力。當“風俗畫”發展到一定高度后,人們會清晰地發現,“風雅”已經遠遠超越了“風俗”,“雅”中之樂、“雅”中之趣業已將“俗”質化并加以升華。

《紡車圖》北宋·王居正 絹本設色 26.1cm×69.2cm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從總體上看,王居正的《紡車圖》在繪畫實踐上具有眾多值得汲取的優秀品質。然而,于技法之外,最具魅力的還是其“風俗”境界的營造與表達。從“閑冶”到“閑適”,其畫內畫外所迸發的“閑情”是最具藝術感染力,也是最值得玩味和品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