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銘
我刻鳥蟲印,有兩個原因。一是覺得有意思。鳥蟲篆印之所以稱為印中奇葩,是它的線條或鳥蟲紋飾的無限擺動,在圖象和字法結構的共同作用下自由伸縮,盡顯繚繞之能事,演繹方寸之璀璨。這是它的表現特性,也決定了其審美取向更貼近大眾。盡管紋飾的繁縟盤曲使其結構變化與其他印類相比不易辨識,但并不影響人們的審美活動。二是就個人審美喜好而言,除了野逸豪放之外,我同樣喜歡鳥蟲篆印柔美爾雅、清麗雋逸的印風。傳統印式中以婉麗的鳥蟲紋飾和相對中矩的篆法來呈現多彩的篆刻語言,也與現代審美理念相吻合,好的審美形態必然具有恒定性,這在古今并無差別,甚至是不朽而經典的。
然而,我依然對鳥蟲篆印的創作感到一絲不安,即美術化傾向。作為古代的美術字,化為今天我們用于創作的鳥蟲篆法,一是在拓展空間上似乎難于突破前人的形式構架,這種創作元素決定了圖案化的構成樣式,有的甚至無法擺脫匠氣。二是創作中稍不留神或頻繁雕琢,都有可能趨于匠氣,規避和處理好這種印式的圖案化仍有一定的局限性。即便如此,很多印家雖然心儀于原始鳥蟲圖象,但在實際創作中,由于對鳥蟲篆印的過度解讀和缺乏想象力,包括刀線的表現力,又會被動地去接受甚至強化圖案化。我以為,在具體創作中,可以嘗試通過借鑒傳統古印線條的特質和一些相關鳥蟲紋飾的資源,用合理的想象來豐富表現力,最大限度地展現鳥蟲篆印的奇葩和古艷。
我曾嘗試將自己擅長的寫意風格手法植入鳥蟲印創作,用樸拙的意味和古璽的寫意圖式來表現這類裝飾性文字的奇趣,結果不太理想,整體氣息生拙有余而韻致不足,同原本的想象有所背離。故而轉以將簡約的紋飾和清麗的線條相融合,前者剝離具體鳥蟲形狀,去繁就簡,后者提取圓朱文或漢印最基本的線條樣本,增加粗細節律,強化流動感和線質的遒麗,盡量削弱其工藝化。我始終以為“大道至簡”是一種境界,在不起眼的篆刻藝術中,同樣具有特殊要義。由于每個印家對鳥蟲篆印的表現手段和風格審美偏好不同,自然會有不同的認可和答案。無論如何,藝術創作最終是要作減法,簡約而有意象,繁縟而無雜亂。

《魚飲溪堂》方介堪

《樂得》張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