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組詩）

孟國平

秋分

秋分是一滴一滴慢慢落下的

間著陽光一縷一縷薄涼的絲線

草木黃，晝夜均，寒暑平

人生禍福相依在時序中呈現

回憶也是層層疊疊的

鄉愁一朝紅了一夕熟了

父親，你栽下的杮子石榴

這會兒已掛滿沒有月色的庭院

百果收倉，蟄蟲坯戶

從春天開始的疼痛就要凝結

水始涸，你的病就要成為我的病

懷念，是一切傷寒的病灶

家園何其清瘦，涼拌的瓜果

深埋著來年暮春的驚雷

父親，我在夢里一聲一聲呼喊

已成為一葉一葉漸漸凋零的傷心

清明

父親：天沒透亮布谷鳥就在催我下田

一聲一聲，漫長而喑啞

把趁早涼的露水喊出深沉的睡意

清晨在農事里沒有詩意

疲憊是昨晚忘記吹熄的油燈，童年總喊不醒

揉著惺忪的眼睛

在貧困中丈量漫長的長大

我家的一畝三分地，仿佛

有整個宇宙那么浩大，鋤不完的雜草

滴不完的汗珠，父親：你的背

在我腦海里印了半輩子

那些執著的汗珠，多像繁密的星辰

那些不停滾動的汗珠，多像我出生前的宇宙

我聽見你的呼喚了，聽久了

那里面就有了對艱辛的怨氣

一壟一壟的日子，哪里是個頭啊

父親：麥子就要黃了

我的童年，已經醒了

我的記憶，開始灌漿了

我的故鄉，正青黃不接

我的愛，等著在夢里開鐮

而你，終于走遠了，掠過那片麥芒的光

萬物的秘密（節選）

1

在秋天，萬物都要吐露出

它們的秘密

叢林讓生命變得沉甸、圓滿

你向我走來……

你向我走來

為什么你一言不發？

2

這沉寂里

檸檬的葉子，荻花飛揚的小徑

我聽見秋風在喁喁私語

它們經過我青草蕪蔓的家園

消隱于澄澈的藍天

3

生生不息的

人類的愛。善良。智慧

秋的野坳

思想的枝柯，葉子歸于大地

我擁有這份單薄唯一的財富

就是在秋天

等果實落下，萬物凋零

仍然對你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