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窗（外一首）

婁英

沙畫的玻璃置換了我的窗壁

雨？伴著眼里的顫動

不停地涂鴉

身邊？父親靜靜地躺著

天空忽然半關閉

可孤兒般向西走著的日月

并無衰老模樣……

星子的淚

頓時刷殘了生活

身邊？父親靜靜地躺著

雨滴刻畫出的雙腿

盤著飽滿青筋？推演著

跨過的晝夜里？有千山萬水

無垠戈壁

一幀幀剪影

用熟悉的叮嚀

在云推走的舊年歲月里拍打窗欞

我的骨骼響起炸雷

——如何回到您的爽朗笑聲

身邊？父親靜靜地躺著

不停切換的畫面

尖厲地給我報警

勞作中

時光怎樣從持重的肩頭迅疾滑過

當懂得？以心

為另一個生靈的呼喚伴奏

這個生靈是否還能傾聽

當孤獨？欲溫暖

另一份孤獨？是否

還能等來回聲

而一切

都隔著玻璃？怎樣

破壁？進入鏡像里

給倒敘的故事？填充悔意

身邊？父親靜靜地躺著

藥滴濡濕筆觸

描出那間獨處了十多年的

房室？瞬間長滿了荒蕪

伸出幼時討抱的手臂

在簡陋的沙發里

在糊了舊報紙的廚房

撿拾

曾經晃動的身影

父親？靜靜地躺著

呼吸依然如風

引領大地起伏

指揮麥苗歌唱

和酒花攀緣

而燒荒般攀緣燃燒的

是我心頭的傷疤

遠行

——悼顧兆安兄

燃一炷香

手合十？目微閉

便看見裊裊縷縷的飄升

托舉著你的魂靈又一次遠行

一如那年

浦江煮沸的血液？牽著鋼軌

亢奮著向西

撒一路火花

你用青春燎向洪荒

讓灰燼把莽原焐熟

滬腔長出的花樹上

棲滿我這樣的小鳥

使我們看到這里的時間

一點點地伸向磅礴

有了厚度

那夜？你以雪為鞭

趕著風喊起勞動號子

狼嚎便裹起閃爍的綠光遠遁了

春來時？一行行綠苗續寫

在樓蘭木簡上的屯墾志

散發出江南韻味

你把書里的文字倒入墨水瓶

插進恒心作捻子

點燃后？教我舉著

說？可與星星對話

后來？你的汗滴入土

滿臉鹽漬地往東遠去

而我？沒能握住你埋下的電話線

今夜？我仰望蒼穹

敬一炷香

為你送行？我信

天上很快就多了一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