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夜起望西園值月上

〔唐〕柳宗元

覺聞繁露墜，開戶臨西園。

寒月上東嶺，泠泠疏竹根。

石泉遠逾響，山鳥時一喧。

倚楹遂至旦，寂寞將何言。

柳宗元的詩歌大都寫于他遭貶之后，而且大多抒寫離鄉(xiāng)去國的哀愁和謫居生活的苦悶。這首詩即作于詩人被貶永州之時。西園位于詩人永州愚溪住宅以西。詩人抓住在靜夜中聽到的各種細微的聲響來進行描寫，以有聲寫無聲，表現(xiàn)所處環(huán)境的空曠寂寞，從而襯托他謫居中郁悒的情懷。

首聯(lián)緊扣題意，深秋寒夜寂寥，詩人因心緒不寧，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成寐，百無聊賴中，連露水滴落的細微聲音也聽到了，這是多么寂靜的環(huán)境啊！露水下墜，本來是不易覺察到的，這里用“聞”，是有意把細膩的感覺顯示出來。于是他干脆起床，來到西園。

中間兩聯(lián)寫詩人在西園的所見所聞：一輪寒月從東嶺升起，把它那清冷的光輝灑在疏疏落落的竹林之中，仿佛是一泓流水穿過竹根，發(fā)出泠泠的聲響。“泠泠”兩字用得極妙，詩人取其“清涼”之意來形容月光，與“寒月”的“寒”字互相映襯，著意渲染了一種凄冷的意境，令人有夜涼如水之感。在這極為靜謐的中夜，再側(cè)耳細聽，聽得遠處傳來從石上流出的泉水聲，似乎這泉聲愈遠而愈響，山上的鳥兒有時打破岑寂，偶爾鳴叫一聲，這更反襯出環(huán)境的清遠、幽靜和空曠。這一聯(lián)以動襯靜，“逾”字，更顯出四野的空曠和寂靜。

面對這空曠寂寞的景象，詩人斜倚著柱子，觀看、諦聽，一直到天明。詩人“倚楹至旦”的沉思苦悶形象，發(fā)人深思。他在這樣清絕的景色中想了些什么呢？“寂寞將何言”，可謂此時無言勝有言，其種種苦痛和煩惱盡在不言中。

這首詩構(gòu)思新巧，即事成詠，隨景寓情。詩人善于選擇富有特征的景物——“繁露”墜地、石泉“逾響”和空山深澗的鳥鳴，來寫大地的寧靜和山林的空曠，從而繪成了一幅意境清幽的月夜圖，顯示出詩中有畫，靜中有聲、動靜相襯的特色。在這景色中寄寓著詩人復(fù)雜的思想感情：有遭冷遇后的不平，有離開家園和親人的寂寞，也有文人的孤傲高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