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雄

小剛

肖成從警校畢業后，被分配到蓮花社區當了一名片警，這和他最初想做大英雄的夢想，有點差距。

蓮花社區位于城鄉接合部，是一個老舊小區，暫住人口多，人員成分復雜。肖成覺得這里的工作又煩瑣又沒勁，當然，最沒勁的要數搭檔了。肖成的搭檔叫馮大器，五十多歲，是個老片警。他長得瘦瘦的，個子不高，腿腳還有些毛病，走起路來拐得厲害。肖成每次跟著老馮去外邊巡查，總覺得自己就像一輛跑車被一輛農用“三蹦子”在前面別著，就是難受！

就在肖成一心想調離片警崗位的時候，他無意中聽到了老馮的故事……

原來老馮曾是市刑偵大隊的副大隊長，破過的案子無數。他有一身好武藝，少林金剛腿練得出神入化……可惜在后來的一起涉黑案中，老馮遇到了對手。有個外號叫青毛狼的犯罪分子，謹慎、狡猾，關鍵他也會功夫。那天，老馮與青毛狼正面交鋒，好幾個回合都難分上下，關鍵時刻，老馮一個不慎，腿被青毛狼狠狠地捅了……后來，青毛狼跑了，老馮的腿也留下了病根，于是他主動向上級請求處分，要求下放基層。

肖成查過資料，當年那個青毛狼就是蓮花社區的人。難道老馮主動來蓮花社區當片警，是還想抓青毛狼嗎？可這幾年，青毛狼如人間蒸發一樣，杳無蹤跡，他真的會回來自投羅網？就算哪天他能出現，老馮都廢了一條腿了，還有本事抓人？

肖成跟同事聊起老馮的事時，同事卻說：“老馮是什么人啊，他呀，還有絕活呢！”

是啊，武俠小說里退隱的高手多半受過重傷，或遇過挫折，可他們往往深藏絕活，戰斗力仍是不容小覷的。想著想著，肖成突然熱血沸騰，他暗下決心，一定跟著老馮好好學，關鍵是要把他那“絕活”學到手。

第二天，肖成見了老馮，仿佛見到閃著金光的神仙高手一般，恭敬有加。跟隨老馮巡查的時候，他主動提出拜師。老馮笑道：“行啊，可我得考驗一下，看看你是不是這塊料。”肖成忙說：“在警校，我的各科成績都是前三，大家都說我天生是做刑警的料。”

老馮又一笑，從懷里摸出一個小本子，隨手拋給肖成：“給，‘武功秘籍’，拿回去好好參悟吧！”

肖成大喜過望，可翻開本子一瞧，他就蒙了：前幾頁看著像地圖，粗線、細線、黑道、紅道，縱橫交錯;往后翻，上面則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張家長李家短，誰家養狗誰家有貓……

老馮說：“這地圖畫的就是蓮花社區，街巷里弄、岔道路口，包括陰溝窨井，這些你必須都記下來，要做到半夜閉著眼也能走對路;還有后面二百三十七戶的基本情況更要倒背如流。考驗合格再跟我說拜師的事情吧！”

肖成一皺眉，這算啥條件啊？

老馮好像看出了肖成的心思：“練武不練功，到老一場空，這些就是做一名合格警察的基本功。”

一晃半年過去了，春節到了，不料一場疫情也突然襲來。

老馮帶著肖成每天深入社區菜市場、衛生所、超市……上門給每家每戶講解防疫政策，宣傳科學防疫知識，排查外來人口，協助卡口對進出人員測量體溫，勸導居民佩戴口罩……就沒有老馮他們不干的事。一整天下來，年輕力壯的肖成都感覺渾身疲憊，可老馮一點也看不出累，就算過了下班的點，也照舊拐著腿，把整個蓮花社區的街巷里弄再巡查一遍，雷打不動。

這天掌燈以后，二人晚飯也沒顧得上吃，還在一個小區里繼續巡查。巡查到北門的時候，只見一個黑影從圍墻外翻了進來。

“誰！”肖成叫道。黑影一見被發現了，撒丫子就跑。肖成喊一聲“別跑”，抬腿就追了上去，不知是腿軟，還是腳底下打滑，他沒跑幾步就摔了個大跟頭，疼得他齜牙咧嘴。情急之下，他沖那黑影吼道：“陳毛，站住！”

“給我站住！”老馮也大喝一聲。黑影還真聽話，站住了。老馮拐著腿向黑影走去，肖成不敢怠慢，也趕緊起身，跟了過去。

離著還有幾步遠，只聽黑影央告道：“馮伯伯，我就想回家看看，沒別的想法。”

經過了解，黑影的確叫陳毛，家就在蓮花社區。因為疫情，蓮花社區當地也實行了封閉政策，陳毛是偷偷從外地回來，想冒險翻墻回家的。肖成給他詳細地講解了政策，勸他遵守防疫規定。陳毛心服口服，表示愿意配合防控。臨走時，陳毛討好似的給老馮他們提供了一條信息：在他跳墻之前，還有一個人也翻墻進了小區。

老馮要求陳毛說詳細，陳毛說：“那人個頭很高，五大三粗的，戴著帽子、口罩，看不清長相。我就覺得他翻墻像抬腿上炕一樣，一下就過去了。”

老馮一揮手，招呼肖成：“走，排查去！”

肖成趕緊跟上老馮，正走著，老馮突然問：“剛才黑燈瞎火的，你怎么就認出陳毛那小子了？”

肖成說：“也沒啥，我不就是聽您的話，多來社區走走，跟大伙兒聊聊天嘛！陳毛今晚會搭別人的車回來，這事啊，他家老頭今早一高興，就跟我說漏嘴了。我估摸著陳毛回來會偷偷溜進小區，剛才他翻墻的位置，正對著陳老頭家，我就猜是他！”

老馮笑笑，點了點頭。肖成想起什么，問：“陳毛剛才說還有人翻墻進來了，您怎么想？這么多戶，我們來得及排查嗎？”

老馮邊走邊說道：“蓮花社區在外邊打工，春節沒回來的一共六十二人。至于他說的高個子、五大三粗的只有八個……不排除外部人員。走，我們先去這八戶人家看一看。”

肖成跟著老馮查了四五家，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發現，再往前走，就是孫老太家了。

肖成對孫老太家可不陌生，這半年來，他跟著老馮幾乎把孫老太家的門檻都踩爛了。孫老太孤身一人住著三間老式平房，一個小院。她年紀大了，還有慢性病，平時老馮除了給老人買米買面、送水送菜，老人有個頭疼腦熱的，老馮還要陪著去就醫。疫情發生以來，雖然很忙，但是老馮幾乎每天都要到孫老太家，看看實在沒什么需要才放心離開。

這會兒，孫老太家的燈還亮著，平常這個點兒，她應該已經睡了呀……

敲開門后，老馮見孫老太似乎精神不錯，還在廚房忙著什么。他簡單拜了個年，在屋里環顧了一下就打算走了。孫老太卻喊住老馮，從廚房端出一盤餡餅，拿袋子裝上，遞給老馮：“好幾年沒烙了，不知道味道還行不行……”老馮瞅了瞅，也沒推辭就接了過來。

出了門，走出去幾十步后，老馮忽然收住腳步，轉過身沖著暗處說道：“出來吧！咱倆的恩怨今天也該了結了。”話音剛落，一個人從墻角轉了出來，個子很高，五大三粗……

只聽老馮淡淡地說道：“我一進老人的門，就發現你已在院子里了。青毛狼，我等你好久了。”

肖成一驚，此人就是青毛狼！他不禁熱血上涌，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黑虎掏心，青龍出水，野馬分鬃……肖成把在警校學的招式一股腦兒全用了出來，然而這些招式在青毛狼眼里就好比是兒童廣播體操。青毛狼一撥、一攔，再一甩，肖成的胳膊就被扭住了，掙脫不得;青毛狼再一個鎖喉，把肖成的脖子死死卡住。

“放開他，有本事沖我來！”老馮暴喝一聲。青毛狼挑釁似的把肖成甩到一邊，然后一步步地逼近老馮。肖成體力不支地倒在地上，手心里都是汗水，他擔心，老馮還有當年之勇嗎？

沒想到青毛狼突然任性得像個孩子：“你手里的餡餅，拿給我吃……”老馮拿出兩個餡餅，遞過去：“好，就等你吃飽了，咱再開打。”青毛狼接過餡餅，狼吞虎咽起來。轉眼一個餡餅就吃光了，青毛狼手里捧著另一個，端詳了半天，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來，嘴里嘟囔著：“你這家伙，真有福啊！我媽憑啥給你烙餡餅吃啊？我媽烙的餡餅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她說過，只給她最喜歡的娃烙餅！”

老馮說道：“你知道她最想烙餅給誰吃的吧！”

青毛狼聽了，一邊號啕，一邊把餡餅往嘴里塞，他哽咽道：“我知道，我媽只在最高興的時候烙餅，烙給她最喜歡的人。我犯渾，這幾年只有惹她哭的份，我猜，要不是你們對她好得沒話說，她心里那么苦，哪有可能再烙餅啊！”

青毛狼說著，朝孫老太的小院回頭望了望，哪知就在這時，屋里原本亮著的燈滅了。這一下，仿佛有顆無形的子彈擊中了青毛狼的心坎兒，他“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地上。

“原來我媽等的真不是我啊！”青毛狼哭得涕淚交流，他伸出雙手，對老馮說，“我不逃了，我服你了！我媽這是讓我別進門，讓我跟你走啊！”

老馮上前一步，一副手銬抖得“咔咔”脆響，銬住了青毛狼。

一場驚心動魄的決斗，沒想到以這樣的方式落幕了。在逃多年的兇犯終于落網，肖成和老馮都受到了嘉獎，肖成還被刑警大隊相中，即將轉崗成為一名刑警。

那天，肖成動情地對老馮說道：“師父，我向上級打了報告，等疫情防控告一段落我再去刑警大隊報到，我還想跟您再學點‘功夫’，當真英雄！”

老馮滿意地點頭：“我沒看錯，你是塊好材料。現在疫情嚴峻，的確更需要人手。你記住，打贏這一仗可能不容易，但只要心里有百姓，百姓就會把你當英雄，這呀，就是我們警察的‘絕活’！”

（發稿編輯：丁嫻瑤）

（題圖、插圖：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