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岸

葉玉琳

甲午海戰的硝煙已然遠去

是誰又在開拓疆土

向海而生

我們都那么信奉傳說

都有一顆鮮活的海洋之心

從閩東到閩南

乘一艘刺桐古船在黎明湖逶迤

多想看你笑，看你哭

看你在黑暗中勇斗倭寇

直到桂香街再次長出

香氣四溢的名字

曇石山公園早已和春天融為一體

面對這海洋文明發祥地

我有了幻覺

幻想這空無一人的風廊和水道

這煙波流轉的紅雨山房

以警醒者的姿態

住進我的身體我的靈魂

狂喜也好，悲愴也好

我的血都將于深深的絞痛中

一點一滴，注入汪洋大海

唯有洛陽橋上

月光菩薩夜夜祝禱

世間風物，大海初心

黑松和相思樹相互渴望

燈塔在石頭厝旁矗立

仙人井有層出不窮的奧妙

所有熱愛的事物都在

都面目良善

而又各自高貴

可是除了你

什么樣的風景能讓目光低垂

有人說，大海就是要閃閃發亮

每個少年都值得春風眷顧

離我最近的那個少年

什么時候生出了大鵬之翅

從此他不會夜夜起身

在海邊的園子里栽種玫瑰和荊棘

我不忍細看

從中間橫亙過來的島嶼

懷揣怎樣的夢境

坐看夕陽西下，相約如虹

我看見歡快的海水

在這里拐了個彎

豪氣沖天的漁鼓

彌合了連家船民半部辛酸史

家連著船船連著家的日子

已經一去不復返

曾經的海上“吉普賽人”

不再目光空茫，身軀佝僂

遼闊的藍色牧場日日在更新

白馬江被一條彩虹攔截

來不及愛上人間的倒影

這些用來答謝的米酒

在尋找煥然一新的主人

此刻，他們心生篝火

正被幸福攬在懷里

我聽見重重疊疊的海水

又發出迷人的回響

這聲音是茶葉，是絲綢

是滾燙的另一座岸聚攏風云

夜里，當波濤像一群追夢者

涌向這個彩色漁村

我知道，一部湛藍的史籍

正交由大海的兒女徐徐開啟

如果一首詩能寫盡大海

那它就不是大海

海中也有五千匹駿馬

海中也有草木之心

有用力搖勻的酒

也有來不及傾倒的灰

這是一個人的海

年輕的海，年老的海

病中倦怠的海

凝神康復的海

藏著人間悲喜

把時間沖刷成島嶼

把仇人變成親人

即使是微弱的海風

也交纏著空曠的愛情

還有更遼闊的港灣

它也在航行的序列中

靜穆，或等待

都只為一輪落日

把金燦燦的鑰匙

重新別在故鄉的胸懷

（選自《詩刊》2021 年11 月號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