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間的潮汐

徐玉娟

弧形的水池里，開著白色睡蓮

我來，有時看水池里的水

有時，也看水上的蓮花

有時站著，有時蹲著

有時退后觀望，有時湊近細嗅

我甚至想變成一尾金魚

潛入水中，打探那看不見的部分

我也有光明的一生啊

也有水之清和蓮之潔

然而，我在哪兒

我小心翼翼提著一盞蓮燈

像風，起于青萍之末

又蕩起幾點漣漪……

我靠著陽臺仰望

月亮，像只多汁的

雪月餅，正盛放在星空的

大盤子里。如果這時

你也在仰望月亮

多么幸運

隔著幾千公里的路程

我們圍著夜空同一只盤子

啃著月亮這一只月餅

晚風拉住桂枝

跳慢舞。秋蟲吟唱一曲清歌

弦音上

落滿桂香的小腳印。我伸出舌尖

舔了舔嘴唇

月光仿佛月餅的碎屑

打電話回老家

母親還在芋艿地里

除草，想到母親的汗水

落在田里，那么像生活的種子

我的心里

就有什么在暗暗發芽，母親

這一生總有操不完的心啊

就像她流不完的汗水，從少年流到中年

流到老年，流多少

都不復回了

但我知道，流到我心里的

那些，我把它叫做淚水

在寒山寺。敲完鐘

我的心

開始安靜下來。一池錦鯉

向我游來

它們那么大，那么美

我確信是寒山寺的

鐘聲，喂養了它們。

這群抬著頭，向我吐泡的錦鯉

在水里

向我游來，我確信

它們是把我的影子當成了一口喑啞的鐘

我等它們來

撞我，來喂養我。

一群蜻蜓在海上

飛舞，它們小而單薄的翅膀上

馱著壯闊的天空。它們成群結隊

一起趕到海上來，只是為了

看看慢慢裸露的蠣岈山？

聽說蜻蜓

是最完美的殺手，這群蜻蜓此行的目標

是否就是浪花？我站在南黃海的

觀景臺上，親眼看著一片海水

被時間吸飲……

不與眾花爭芳

我選擇在寬廣的山野

向路過的白云

和飛鳥致意

我在風中吐蕊，就像細長的愿望

得以實現。我不學一條彩虹

舒展身子，來溪澗飲水

我喜歡在光線里微微顫動

像獨自在夢里蕩秋千

寄身在蒼茫的人間

只是為了等一個人駐足

我等他

探身而來。臉上的紅云

像醉酒的夕陽

（選自《綠風》2021 年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