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 覺

莊凌

月亮披著魚鱗睡衣從浴室走出來

夜空就多了些曖昧的水汽

無花果有了懷孕的跡象

再過不多久田野里到處一片金黃

我們在一片野草叢中經過

沒有言語，只有彼此的呼吸

風從身上拂過，沒有留下痕跡

秋天是一個失敗者

費盡心思也沒能把我

培養成一個成熟的人

只有皺紋順理成章

世間已沒有好玩的游戲了

不如就像這些草一樣活著

野一點兒，瘋一點兒

隔著一條馬路

隔著一家工廠

遠方的樓頂上有很多小樹

我站在陽臺上眺望

有幾只鴿子替我飛了過去

還有一只沒有腳的氣球在半空中泄了氣

卻始終沒有等到那個種樹的人

后來，我也在陽臺上種香菜種水芹

把孤獨種在寂靜的高處

一到夜里，身上就長出綠色的云霧

白雪落在故宮的紅墻碧瓦間

落在幾棵古樹上

落在光陰的縫隙里

紫禁城里那些落英繽紛的故事

被白色輕輕抹去

百年前，故宮的門打開又合上

歷史被輕輕翻動了一下

日升月落

故宮還是故宮，雪還是雪

我這個賞雪人也如雪一樣落下

變得寬闊無邊

我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希望時代的喧囂不要吵醒它

（以上選自《詩刊》2021 年8 月號下半月刊）

幾朵云翻過頭頂

就曖昧起來

雞呀鵝呀，還有白色的羊群

趕往回家的路上

老人在呼喚那些

散落在野外的孩子

河邊洗衣服的女人

被流水帶走

萬物也累了

卸下金碧輝煌

這時什么都模糊起來

我只看見了自己

下午我坐在朝南的陽臺上

陽光從我的右前方暖暖地照過來

我總有一種錯覺

感覺自己是面朝東方

太陽是八九點鐘的樣子

仿佛新的一天才剛剛醒來

其實我害怕黃昏

之后是一個人空洞的遼闊

是不是人生在世也是錯覺

陽光充滿了憐憫

他是個素食主義者

對動物有慈悲之情

吃素

有人養生，有人養心

他養佛

養一群與世俗無關的文字

在這披頭散發的喧囂年代

他只是青草，但春風吹又生

（以上選自《綠風》2021 年5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