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 山

嚴雅譯

她從星空和遠山傳來鳴唱了

她在白紗簾上起舞了

種滿丁香的花缽哐當一聲

被絆倒。芬芳四野，填滿夜晚的整個身體

她在一株新月里

照我在書桌前，翻閱一些細細小小的形容詞

—— 任性，甜蜜，小仙女一樣

“你好”，我細聲說

原木色吉他，輕輕應答

這樣的美好，多么容易使人們相愛

我聽見窗外

大叢大叢的紅木香在長高

一夜雨沖蕩一萬種寂靜

一枝煙生長出一千座迷城

我沒有那么多。我在寫一個字

和下一個字，中間是莽原 焰火 星光

是蒼鷺投下細長的影子

四野痛開著淡紫色的苜蓿花

愛，理想，希望。雨還在下

人們高談美貌，死亡，虛妄和暴富的夢

城樓模糊于天地這只水霧色杯中

我亦有年少的恓惶，漸遞的衰老

未成名的詩。深草和淺笑間剝開蔚藍出口

可是九月了呀，雨還在下

當花香落入酒浪，仿佛春天

又回到了一年的開頭

我們用杯子碰嘆長長的虛詞，我們這樣說文學

它是長夢

嗯要記住：講述須回避掉大詞和一萬個形容

不說對各種癥狀患者的悲憫

不說北方有麥田，如何蔥蘢或枯寂

不說大海波光瀲滟

掐掉幾朵浪花，日子要在平緩的波浪里向前

一抹微藍留在浪的末尾

生活就該這樣，你說

風雪停在你眉間

立秋后的時間在松果皮上停著

而霜葉還未落

泥土上的腳印是森林里藏著的許多故事

撿蘑菇的女人，看螞蟻的小孩子

他們在森林中間

森林在黃昏中間

我們，在二十四節氣中間

請看著我，阿良

請看著油蟬聲搖落葉子上的雨水

連同你眉間風雪，漫過我心臟的半匹江河

看它如何淹沒離別和相遇這兩件盛事

請別說話

捧起時間恩賜的果實，溫柔地

我們捧起松果，一個

一個，一個

在百花湖，天空只是輕輕晃了一下

雨大碗大碗地落下來。冷不防

又停住了

父親的暴脾氣也是這樣

所有的憤怒，都會在看見小女兒的剎那

全部停住

雨后的遠山，煙嵐云岫

他一定看見我了

新墳的墓碑下，一朵小雛菊開得那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