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
時間跳躍在地鐵口的屏幕上,
秋雨并沒有打濕它們,
經(jīng)過身邊的每個身影
看上去都和兒子相似。
但我要接的,不是兒子這倆字,
而是那個從我身上離開的替身,
細雨變得輕快,我接過沉甸甸的書包,
好像他原本就是替我背著。
可是,我的童年
又是從誰的手中
接了過來?秋雨在清洗著答案,
而暮色一再阻擋,生怕我認出自己
陷入時間泥濘中的真身。
大巴掌好像有神力,
他給羊割稻草時,蛇探出草叢撕咬他,
他像割草一樣割斷蛇的七寸;
大巴掌的巧手,
可以寫一手老辣的毛筆字,
每年都會給單位寫春聯(lián);
滿手老繭像印章,不是勛章。
有盜賊爬火車偷糧食,
他一把扭住賊人的脖子
帶回刑警隊。電影院有人
喊一聲大巴掌的名字,
小地痞都像耗子鉆進地洞;
他有一屋子的案卷,
打架的、殺人的、強奸的……
撣一撣厚重的塵土,
當事人、證人、嫌疑人像塵埃一樣
從筆錄中活過來,
空氣里有哭聲、笑聲、爭吵聲,
偶爾還有找他尋仇的聲音。
退休了,他在鄉(xiāng)下老家
拓煤坯、生爐子、磨稻糠、喂豬喂雞,
左上角的口袋別著支舊鋼筆,
卻不寫字,
右上角的口袋裝著速效救心丸,
心梗時,掙扎著沒有摸到胸口。
前兩年,我還是沉默的羔羊
能愛上一切——
山坡、白云、青草
今年,我的情緒里
住進了一只獅子,
突然就不會愛了,
當群獅撕咬,
新添的幾根頭發(fā)
再也藏不下一個少女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