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

魯櫓

菜土低洼處，積水成潭

雨扎堆似的匯入，包括

菜葉上的那些跳躍

稍遠一點的竹枝上的分離

一股股風猛烈地打來

雨線斜搖

被抽空的竹竿也微微彎腰

仿佛逼仄的空間缺少養分

雨有自身的悲傷，它們落地為坑

從不做任何辯白

只在“呀 ——”的一聲滾過頭頂時

黑色的陶罐傾斜，它倒出暮晚的行蹤

匆忙間掠過的柳樹叢

枝條交代的星光，還只亮出少數

它不是多數人瞄準的星球

它黑暗、先鋒、聲音里住著釘子

以自由為武器，絕不對精致的籠子

抱有幻想

它祝福過春風。對人間的喜事有過恭賀

但它的喧嘩是荊棘的，建筑在野山藤深處的家

曾經喂養過被槍手傷心的喜鵲

此時。暮晚

它抱著自己身體的陶罐，隱身于無知之地

一夜不歇，熬煮生存者的靈藥

季候有磨劍的秉性。卻不料云層肅殺

烏鴉著了白道，連小路盡頭的那口斜井

落葉覆滿頭

絲絲地冒著劍氣

劍客其實早已不走江湖了

他神情落寞，別開扎堆的盟會

一根絕活的食指，似乎生了銹

又似乎，他刻意忘在家里

行人少。天空的吼叫

是從腳心傳來的，而腳心

捆綁了積雪

人行世上，十指是一座迷宮

因緣際會的事件均能找到借口，也能

找到秘密的肉體

曾深埋秘密

是健全的。且完美

可手指縫里有流沙，青草孤單

野鳥嘶啞

找到的道路走著別的孤魂

江山太瘦。群峰漸漸模糊

躲進自己的十指

彈一曲高山流水

再一曲十面埋伏

天漸漸黑。高樓群把囚禁的燈光放出

恍惚電影院扯開了銀幕

黃暈、刺白、猩紅、紫中綠

生動的黑夜開始不斷撞擊著玻璃

攪動窗戶里游動的魚類

世界以玻璃建筑了另一扇窗口

但玻璃有自己的原則：它真實地反映雨水

從不隱瞞窗戶里面的尖叫

魚類癲狂的時候，它也不惜成為粉末

以碎片化的光芒，照見走之字步的

蒼生

大海早已完成它的杰作。卷軸打開

語言是飽滿的海水，海生物掛起自己的燈盞

坐于海水之上。高飛的鷗鳥

認識那些隱秘的魚類

激情始于古代，瓜熟蒂落的關系

維系著無邊際的海岸線

萬物只有一個方向

它們在大海的卷軸中呈現山頂和谷底

靜流和火山

唯一疼痛的，是海潮挑釁的片刻

人類捂住自己的傷口

不讓鹽水倒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