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以后

商曉娜

今天，照例是馬太太負責做晚餐的。

她做了很多菜。干炸黃花魚、蒜蓉蒸扇貝、紅燒排骨、豆腐乳炒通心菜、尖辣椒炒肉絲、椒鹽九節蝦……擺了滿滿一桌子呢！

馬一左和馬一右吃得痛快，馬先生也吃得痛快，就連一直嚷著要減肥的馬太太，也忍不住吃了幾塊肉。

晚餐的氣氛很融洽，可是晚餐之后的氣氛，就有那么一點點不融洽了。

馬太太不想洗碗，她覺得今天的菜太油膩，連帶著盤子也油汪汪的了。

“早知道就不燒這些菜了。”她埋怨道。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目光對準馬先生。

“你去洗碗吧，就當是餐后運動。”馬太太對馬先生說。

誰知道，馬先生腳底抹油似的沖進了衛生間，他并不想洗碗呀！

“你早晚是要出來的。”馬太太嘀咕著。她似乎打定了主意，非要等馬先生出來不可。

大約等了十分鐘，馬先生捧著一本舊雜志出來了。

他指著舊雜志上的一頁，對馬太太說：“你看看，餐后不宜運動的。在吃完飯后立刻做劇烈運動，會抑制消化液的分泌和消化管道的蠕動。同時，因為做劇烈運動的時候，流往全身骨骼肌肉的血液會增加，腸胃及內臟的血液相對下降，容易造成消化不良，影響吸收，嚴重者甚至引發慢性消化不良……”

馬太太皺了皺眉頭，她覺得馬先生在強詞奪理，洗碗怎么可能是劇烈運動呢？

馬先生看出馬太太不高興了，他伸著脖子，向廚房的方向看了看，笑容很快堆在臉上，他對馬太太說：“碗先放在那里吧，我們完全可以等一會兒再去洗。”

他還對馬太太說：“你不是打算去買面包嗎？應該早點兒去的，要不然美味的面包會被別人挑走。”

馬太太想起了買面包這回事，匆匆忙忙地回房間換衣服。她對換衣服的事情永遠一絲不茍，不要說走到小區外面買面包，就是下樓丟垃圾，她也會穿戴得整整齊齊。

馬太太大約花了二十分鐘換衣服，然后是換鞋子，她選了一雙深紅色的坡跟皮鞋，踩著它篤篤篤地出了家門。

不知道是不是坡跟皮鞋太容易走路了，好像一轉眼的工夫，馬太太就拎著一大袋面包回來了。

她把面包放到茶幾上，又惦記著洗碗的事情，于是問馬先生：“你休息夠了嗎？”

這個時候，馬先生的手機響了。這像是救命的鈴聲，馬先生迫不及待地抓起電話。

“你好！”馬先生的聲音都帶著笑呢！

“你要找陳先生？可我不是陳先生，我是馬先生啊！”原來，是有人撥錯了電話。

不過馬先生并不在意這些，他甚至還想跟對方多聊一會兒，直到對方搶先掛斷了電話，他才依依不舍地收線。

“我還想去衛生間。”馬先生捂著肚子。

“我也想去。”馬太太走在馬先生前面，她像小孩子賭氣似的鎖上了門，誰也不知道她藏在里面做什么。

這一次，馬太太在衛生間里待了好久，直到馬一左和馬一右寫完了家庭作業，要洗澡了，她才肯出來。

她看到馬先生還坐在沙發上打電話，不過這一次，他不是跟陌生人通話，而是跟他的好朋友。他們說了買照相機的事情，還說了買戶外運動裝備的事情，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說起了游戲點卡。

“接下來，你們要不要再說說化妝和芭比娃娃？”馬太太不滿意地嘟囔著。

馬先生打電話的時間，比馬太太去衛生間的時間還要長，他放下電話的時候，雙胞胎已經洗完澡出來了。

“哎呀，我差點兒忘了你們。”馬先生讓馬一左和馬一右站在他面前，問道，“想不想幫爸爸媽媽做點兒事情？”

“我們需要知道是什么事情，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決定。”馬一右緊緊地盯著馬先生。

不過，馬先生來不及說什么，就被馬太太打斷了。馬太太的想法和馬先生不一樣，她并沒有打算讓孩子們洗碗，她更愿意讓他們再讀一會兒課文。

馬太太還變得很激動，她甚至說：“馬一左和馬一右的小香姨父在家里也是要負責洗碗的，還有米小小的爸爸，他不光洗碗，還會洗水果、洗衣服、洗床單、洗沙發靠墊……”馬太太說著說著，好像要哭起來了。

馬先生不敢留在馬太太身邊，三步并作兩步，跑進了廚房。

“不就是洗碗嗎？多簡單的事情！”馬先生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馬太太聽。

等他說夠了，就擰開水龍頭，讓自來水嘩啦嘩啦地沖刷著碗和盤子上的油漬。

“你這樣做太浪費水了。”馬太太聽不得“嘩啦”聲，好像每一滴水都滴在了她的神經上。

“那我用洗碗布擦一擦，總該行了吧？”馬先生關上水龍頭，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拈起了洗碗布，在每一個盤子和每一個碗里，象征性地擦了幾下。

“你放洗潔精了嗎？”馬太太又叫了起來，她覺得自己沒有聞到洗潔精的味道。

“洗潔精有什么好的？”馬先生從廚房里跑出來，又去翻那本被扔在沙發上的舊雜志。

“你看你看。”馬先生用濕漉漉的手指著雜志上的一頁內容，“人們在廣泛使用化學洗滌劑洗頭發、洗碗筷、洗衣服、洗澡的同時，化學毒素會從口中、皮膚滲入，日積月累……”

“真可怕。”馬一左和馬一右吃驚地看著他們的爸爸。

但是馬先生還沒有念完，他清了清嗓子，又往下念：“由于危害在短時間內不可能表現得很明顯，往往會被忽視。積少成多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后果……”

“好像越來越可怕。”馬一左和馬一右不約而同地打起了冷戰。

馬太太沒有發表意見，也許她正在思考馬先生說的那番話，到底對，還是不對。

馬先生又回到了廚房里，他用冷水去沖洗那些盤子，后來還燒了熱水，去燙它們。

“哎，你說我們買一臺洗碗機，好不好？”馬先生的聲音從廚房飄到了客廳。

馬太太還是不肯發表意見。

不過馬一左和馬一右卻連連說好，洗碗機對于他們來說，太新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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